第16章

回狭雾山的路上,三人比来时沉默许多。

锖兔偶尔会指着路边的野花说些玩笑话,义勇则始终保持着雕塑般的沉默。月的目光不时扫过路边的紫藤花丛。

此时近临黄昏,在峡雾山一处木屋内,有一名戴天狗面具的老者,其桌旁坐着一位少女。

此人正是前水柱鳞泷左近次,而旁边的是他的徒弟真菰,他们两人都在,今天是藤袭山考核的最后一天,

今晚他的徒弟(师兄)便会回来,但是最近几年参加考核的水呼弟子,都没有活着回来的,这也成为鳞泷左近次的伤痛。

而真菰同样如此,担心他们的师兄们,从正午时分两人便坐此等候,中途鳞泷去做饭留真菰看守。

“师父,我去外边看看吧,这样也能提早知道好告诉您。”

真菰耐不住说出这个意见,得到同意后真菰冲出门外。

随着时间的推移月光渐渐到来,而木屋内的鳞泷左近次,也料到了什么般只是不肯认定罢了。

“你们看,峡雾山的傍晚好漂亮了。”锖兔再次见到生活的地方不禁说道,“还没有在这个地方看过峡雾山的晚霞。”

两人抬头,夕阳下的峡雾山显得是格外柔和。

“你们快看!是师姐!”锖兔突然指着前方欢呼,声音里的雀跃掩饰不住眼中的泪光。

远处山坡上,真菰纤细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温暖。她戴着的狐狸面具歪在一边,栗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扬。看到三人归来,她用力挥舞着手臂,面具下的笑容仿佛能融化冰雪。

四人加快脚步,在距离木屋百米处,锖兔终于忍不住大喊:“师父!我们回来了!”

“砰”

木门打开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鳞泷左近次几乎是冲了出来,天狗面具在夕阳下泛着金属光泽。

当月被那双有力的臂膀紧紧抱住时,他感受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手背上,那是师父的泪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鳞泷的声音颤抖着,仿佛捧着易碎的珍宝。

这是月第一次听到师父如此失态。

那夜的庆功宴上,真菰准备了五人份的御节料理——包括那些再也不会回来的师兄师姐们的份量。

当鳞泷终于取下面具时,月第一次完整地看清了师父的脸:纵横交错的伤疤间,那双眼睛却温柔得不可思议,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月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包袱,小心翼翼地打开:“师父,我想给您一样东西...”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屋内瞬间安静下来,“这是师兄师姐们最后的...”

包袱里是十一副沾有血迹的消灾面具。

每一副都带着战斗的痕迹,有的被利爪撕裂,有的被血迹浸透,但全都保存完好,仿佛在诉说着主人最后的倔强。

鳞泷的手颤抖着接过一副面具,指腹轻轻抚过上面的裂痕,月光从窗棂间洒落,为这一幕镀上银色的哀伤。

他听三人讲述选拔中的每一场战斗,时而点头,时而皱眉。

当月说到斩杀手鬼的瞬间,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释然。

“消灾面具...手鬼...”鳞泷长叹一声,“原来害死孩子们的凶手是我的一时仁慈...”

“不要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师父。”真菰跪坐在一旁,为众人斟茶,“您看现在手鬼不是解决了吗?”

“对呀!”锖兔拍案而起,茶水溅出杯沿,“一切的一切都是手鬼造成的,况且现在手鬼已经被夜神斩杀了。”他说着,用力拍了拍月的肩膀,差点把他拍进榻榻米里。

义勇轻轻点头,难得地开口:“师兄说得对。”

“我们把他们带回来了。”锖兔轻声说,手指轻抚过一个个面具。

月光如水,他们将面具郑重地埋在山坡上,立起一块简朴的石碑。

夜风吹过,紫藤花瓣轻轻落在新土上,像是逝者温柔的告别。

月跪在碑前,手指抚过粗糙的石面,仿佛能透过它触摸到那些再也回不来的同伴。

“他们不会白死。”锖兔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拳头重重砸在地上,“我们会斩杀更多的鬼,保护更多的人。”

义勇沉默地站在一旁,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夜深了。

月站在院中的紫藤花架下,仰望着满天星辰。寒星安静地停在他肩上,偶尔用喙整理一下羽毛。身后传来脚步声,鳞泷走到他身旁。

“十几个孩子因我的一时善良而死去。”老人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沧桑,“如今你们几个孩子是我唯一的亲人了。真菰、锖兔、义勇,还有你,月,都是我在任务途中捡回来救下来的。”

月沉默地听着。

“义勇和你是我最不放心的...”鳞泷的目光投向远方,“当年我从鬼的手中将他救下时,他的姐姐为了保护他,自己引开了鬼...”

“而你...”

夜风拂过,带来紫藤花的香气。月想起那两个消失在血色夜晚的女孩,胸口突然一阵刺痛。

“虽然你们都通过了试炼,”鳞泷转身面对月,双眼在月光下闪烁着严厉而慈爱的光芒,

“但以后斩鬼途中遇到的可不是藤袭山这样的货色。在日轮刀到之前,好好开发新的剑技,明白吗,月?”

“好的,师父。”月郑重地点头。

“我会变强的。”他轻声承诺,不知道是对师父说,还是对记忆中那两个渐渐模糊的身影说,“强到足以保护所有人。”

......

两个星期后。

夜神月早已在道场练习了三个时辰,冰之呼吸的白雾在他周身缭绕,将木地板凝结出一层薄霜。

“呼吸乱了。”鳞泷左近次的声音突然从廊下传来,“第七型的精髓在于气息的连贯性。”

月缓缓收刀:“还差点,寒气反噬会伤到手腕。”

鳞泷微微颔首:“呼吸法的‘型’本就需要数年打磨,现在有更紧急的事...”鳞泷的声音突然停顿,目光转向院门,“你的日轮刀到了。”

院门外,一个戴着火男面具的男子恭敬站立。

他怀中抱着一个漆黑的长木匣,木质表面打磨得能照出人影。

“在下铁穴森,负责为夜神月大人锻刀。”男子的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沉闷,却掩不住其中的自豪。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木匣,露出里面用白色绸缎包裹的刀鞘。

“这是以吸收了太阳光的猩猩绯砂铁和猩猩绯矿石为原料打造的日轮刀。”

夜神月的手指微微颤抖。

这将是他的第一把真正的斩鬼之刃,不再是训练用的木刀,而是能真正斩杀恶鬼的利器。

“日轮刀又名变色之刀。”铁穴森继续解释着,双手虔诚地捧出刀身,“会根据主人的特性改变颜色,反映出最适合的呼吸法。”

当月接过日轮刀时,一股奇异的共鸣从掌心传来。

他深吸一口气,拇指轻推刀镡。

“铮——”

清越的刀鸣在山谷间回荡。纯白的刀身从刀镡处开始变色,冰蓝色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那蓝色先是浅淡如晴空,继而深邃如冰川,最终定格为一种通透的湛蓝,仿佛能看见刀身内部流动的寒气。

刀身上的霜花纹路在阳光下流转,如同真正的冰晶在生长。

“这...”铁穴森的声音因惊讶而提高,“如此纯净的蓝色,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夜神月轻轻挥动日轮刀,刀锋划过空气时带起细小的冰晶,在晨光中形成一道短暂存在的冰蓝色轨迹。

他感到体内的冰之呼吸前所未有地顺畅,仿佛这把刀就是他呼吸法的延伸。

“好刀。”鳞泷难得地称赞道,天狗面具转向锻刀师,“辛苦了。”

铁穴森连忙摆手:“这是我们的本分。只希望这把刀能在今后的战斗中助夜神大人一臂之力。”

“它有名字吗?”月突然问道。

铁穴森摇摇头:“名刀自择其主,它的名字该由您来赋予。”

月凝视着刀身上流动的霜纹。

“永霜,”他轻声道,“就叫‘永霜’吧。”

就在月准备道谢时,一阵急促的振翅声打断了他们。

寒星从天而降,丢下一封盖着紫藤花印的信件后,落在月的肩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面具。

“西北方向霜落村,妇女失踪事件,疑似恶鬼作祟。”鳞泷念出信上的内容,声音变得严肃,“你的第一次正式任务。”

真菰不知何时已经准备好了行囊。药包上绣着精致的冰晶图案,里面除了伤药,还有一小袋薄荷糖。

“保重。”真菰轻声说,狐狸面具下的眼睛闪烁着担忧。

“保持呼吸节奏。”鳞泷递来一个包袱,里面是几件换洗衣物和干粮,“记住,冰之呼吸最重要的是心境。”

夜神月郑重点头,将日轮刀收入鞘中。

刀身与刀鞘摩擦发出清脆的“嚓”声,仿佛在回应他的决心。

他最后看了一眼生活多年的狭雾山,转身踏上通往霜落村的山路。

晨光中,他的背影挺拔如松,却又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孤独。

这趟旅程,他早已在心中将其命名为“赎罪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