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们上了囚车。

钱驿丞一直弓着腰,目送我们离开,直到看不见影子。

车上,景明打开包袱,里面是烙饼和肉干,还有两个大水囊。

他兴奋地说:“姐,你太厉害了!你看那姓钱的,跟孙子似的!”

我没说话。

我看着手里的钱袋,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

太顺利了。

钱驿丞这种人,见风使舵是本能。

他今天的表现,固然是因为被我拿捏住了把柄。

但……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我的目光,落在了车辕上坐着的两个押差身上。

王差官,五十来岁,一脸风霜,沉默寡言。

李差官,二十出头,看着机灵,但话也不多。

从京城出发到现在,他们对我们,始终是不冷不热的态度。

既没有像钱驿丞那样故意刁难,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同情。

他们就像两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只负责把我们送到目的地。

可今天早上,有些不一样。

钱驿丞给我们送东西的时候,王差官和李差官就在旁边看着。

他们没阻止。

甚至,我看到王差官的嘴角,似乎往上扯了一下。

那不是嘲笑,也不是高兴。

更像是一种……默许。

甚至,是赞许?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自己都觉得荒谬。

他们是官,我们是犯。

他们凭什么赞许我?

囚车继续往前走。

路越来越颠簸。

我娘靠在我身上,昏昏沉沉地睡着。

景明吃饱了,也有了困意,脑袋一点一点的。

我却一点都睡不着。

我开始仔细回忆这两个押差的一举一动。

他们每天都会检查我们的镣铐,但动作很规范,从不多一分力,也不少一分力。

每天给我们分发的干粮和水,都是定额,从不克扣,也从不增添。

他们晚上休息,总是一个守夜,一个睡觉,从不松懈。

他们……太专业了。

专业得不像普通的衙门差役。

衙门里的差役,我见过。

抄家那天,来的就是京兆府的差役。

他们懒散、油滑,看见值钱的东西,眼睛会放光。

可老王和小李,不像。

他们的站姿,坐姿,甚至拿刀的姿势,都透着一股军人的味道。

而且,是精锐军人才有的味道。

我爹掌管户部,跟兵部打交道最多。

京城三大营的兵,我看过。

边军的悍卒,我也听爹爹讲过。

老王和小李,给我的感觉,比三大营的兵还要精悍。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是他们来押送我们?

只是押送一个被罢官的文臣家眷,用得着这样的人吗?

一个又一个疑问,在我心里盘旋。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那天抄家,场面很乱。

我们被从府里赶出来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

我看见一个穿着普通差役服饰的人,对我爹,悄悄行了一个军礼。

动作很隐蔽,很快。

当时我以为是我眼花了。

现在想来……

我撩开车帘,看着前面骑在马上的李差官。

他的背,挺得笔直。

就算是在马上,也稳如泰山。

我的心,猛地一沉。

这条流放之路,恐怕不只是从京城到边关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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