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六岁,付弥为我赶走霸凌者,生生挨了三刀,深可见骨。
十八岁,他刚成为纹身师,针尖第一次落在真人皮肤上,是我的心口。
我忍着细密的疼,让他把“付弥”两个字刻进血肉。
二十岁,他攒钱买了一枚不算昂贵的戒指。
“等我再赚多点钱,给你换带钻的,先用这个,套你一辈子。”
二十二岁,余雨出现了。
他掐灭我指间的烟,语气平淡:“别抽了,小雨闻不了这个。”
二十三岁,他要洗掉自己所有的纹身。
我拉住他袖子,几乎是乞求:“肩膀那个......留下吧。”
那里,是为了纪念我们死去的小狗果果。
“对不起橙子,我怕小雨嫌我脏。”
他以为他的小雨是朵单纯脆弱的娇花,只有我知道......
她是带着毒刺的荆棘,只为复仇而来。
1.
“对不起,橙子。”
“我怕小雨嫌我脏。”
脏?
他肩膀上的,是我们一起抱着、疼着、爱了四年的果果。
是他请最好的纹身师刻下的果果的笑脸。
他说不要哭橙子,这样小狗就能永远陪在我身边。
现在,因为另一个女孩可能会“嫌脏”,它就必须被抹去?
“付弥,这是果果啊,它陪了我们四年啊......”
“我知道。”
他打断我,眼神避开了我的视线。
“所以更不能再留了。橙子,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耦合剂再次涂抹,我们的果果永远消失了。
我的心像是空了一块,可付弥似乎松了口气,仿佛清掉了什么碍眼的垃圾。
三个小时,他一次性洗掉了全身的纹身。
机器声停止,我以为终于结束了。
可他的目光却落到我身上,定格在我的胸口。
那里,还有一个更早的纹身。
是他十八岁那年,颤抖着手,用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刻上去的,“付弥”。
当时他说,这样,我就永远是他的了。
“橙子,你那个,也洗了吧。”
“付弥...不要...这个不能洗...”
“橙子,彻底一点,对大家都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
眼里积蓄的泪水这一刻决堤般落了下来,我怕疼,更不想永远失去和他的联系。
“橙子,别闹了!”
“洗干净对你也好,以后你还能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带着被他亲手烙下又亲手毁掉的伤疤,如何重新开始?
我想要逃。
他却抓住我,把我死死按在了纹身椅上。
我胸口的衣服被强行扒开,甚至快露出隐私部位。
“别怕别怕,乖,橙子,我给你打一针麻药。”
他明明知道,麻药对我是没用的。
我哭得不能自已,疼得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血痕。
“我答应,我答应和你分手!你留下它好不好!求求你了!我只要你留下它!”
他却像听不到。
店员小名看不下去,试图劝阻。
“弥哥,够了!再洗这块皮肤要坏死了!会留很大很难看的疤!”
“疤总比留着这些强,我不想小雨看见,懂吗?”
我忍着剧痛,盯着他锁骨前那道因我存在的狰狞伤疤,不再挣扎。
这一次,他彻底把我们洗干净了。
仿佛我们相爱的那七年,从未存在。
2.
工作室的玻璃门被推开,带进一阵潮湿的雨气。
“小雨!”
付弥几步冲过去,完全无视了还躺在椅子上胸口裸露的我。
“怎么淋雨了?不是让你在书店等我吗?”
余雨靠在他怀里,带着点哭腔。
“我等了好久你都没来...手机也没电了...我害怕...”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
付弥连声道歉,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她脸上的雨水,那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冷不冷?有没有着凉?”
我躺在那里,心口的疼忽然变得麻木。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余雨,她眉眼干净漂亮,气质温柔,而且她…很像一个人。
而余雨从头到尾都没看我一眼,仿佛我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走,我们上楼清洗一下,工作室有点脏,你别介意...”
她更紧地往付弥怀里缩了缩,小声说:“嗯嗯,我们走吧...”
小名走过来,扔给我一件外套:“橙子姐,遮一下吧,都这样了…还不离开吗?”
我想离开,可又能去哪?
母亲生着病,这月的工资付弥还没给我发。
而我,十八岁被退学,只会纹身。
我挣扎着从椅子上下来。
每动一下,胸口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我刚上楼想回房间。
余雨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换上了我放在床头那件新买的睡衣,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
她看着付弥,害羞地说:“弥哥,这件睡衣,太暴露了吧,还有别的吗?”
然后,她的目光才落在我身上。
“啊,橙子姐,你回来了?对不起,我用了一下你的浴室和睡衣,你不介意吧?”
我没说话。
付弥立刻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发。
“没事,用了就用了,走吧,我给你吹头发。”
我扯了扯嘴角,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我回房了。”
“橙子,雨太大,小雨今天要睡你房间。”
我反问:“你的床那么大,为什么要睡我房间?”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橙子,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小雨跟你不一样!她干净单纯,她只是借住一晚,你把她当成什么了?不知羞耻!”
他说我不知羞耻。
十五岁那年,我追他的事闹得全校皆知。
所有人都在背后骂,年级第一被下降头了,不知羞耻地狂追校外帅哥。
人家帅哥压根都不鸟她,把她当乐子。
而他在校运会当晚为我举办了一场最盛大的烟花秀。
绽放的烟花最后在空中形成几个字。
“橙子,做我女朋友吧!”
那年他用所有的积蓄,为我击碎了那些流言蜚语。
可现在,他怀里却搂着另一个女人,骂我不知羞耻。
余雨适时地拉了拉付弥的胳膊:“弥哥,你别这样说橙子姐...是我不好,我不该留下来的,我还是走吧。”
“走什么走?雨这么大你去哪儿。”
付弥语气又软下来。
“你就安心住下。”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我,指了指楼下那张残留着无数人血腥味的纹身椅。
“橙子,你今晚睡那。”
3.
凌晨三点,纹身店的门铃被粗暴地按响。
熟客叼着烟,说要一个覆盖整个后背的图案。
怜悯众生的佛子,宝相庄严,细节繁复到极致。
“橙子,老规矩,按图做,料用最好的。”
我没说话,只是点头,我需要这单。
完成后五百块提成,是我妈这周的药费。
六个小时,我强撑着没出一点错。
最后一笔,是佛子眼底那一点微妙的神光,点了睛,整个画面就能活过来。
就在这时,我被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得偏过了头,嘴角渗出血液。
我手一抖,针尖猛地一滑,在佛子眼角拉出一道突兀的红痕。
我的作品,毁了。
熟客痛得骂了一声,猛地坐起。
付弥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我警告过你什么?嗯?”
“我说过不准再抽烟!小雨闻不了这个!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吗?!”
“不是我......”
还没等我站稳,他弯腰捡起地上那个未灭的烟头,对着我握着纹身枪的右手手背,狠狠碾了上去。
“啊!”
皮肉烧焦的糊味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吞噬了我。
那个熟客摔门而去,他背上那个眼角被划伤的佛子似乎在悲悯地看着可笑的我。
五百块,我妈的药费,没了。
我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声音:“付弥,烟是顾客抽的,不是我!还有,上周的工资还没结,我妈今天要缴费了。”
他看了看我被他烫伤的手,皱着眉欲言又止。
片刻,他伸手去掏钱包。
就在这时,余雨从楼上下来了,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钱包上,眼睛一亮。
“呀!弥哥,你是要带我去买昨天看上的那条钻石项链吗?你对我太好啦。”
付弥掏钱的动作顿住了,直接把钱包塞回了口袋,搂住余雨的肩。
“嗯,走吧,现在就去。”
“付弥!”
我嘶声喊他名字。
他回头,眼神里有一丝愧疚。
“橙子,别这么不懂事。你的工资......下周再说。”
下周?
不缴费,我妈今天就会被医院扔出来。
4.
医院通知:欠费,今日必须离院。
我只能用一件薄外套裹住母亲虚弱的身躯,搀着她,一步一步挪回那个唯一能去的地方。
付弥的工作室。
推开工作室的门,付弥正在为余雨戴上新买的钻石项链。
他脸上的笑意在看见我们母女的瞬间凝固。
“医院欠费,我…我们没地方去了,可不...”
“橙子,我们已经分手了,我这里不是收容所。”
他站起身,眼神扫过母亲苍白的脸,像看什么脏东西。
“赶紧走,别把病气过给小雨。”
余雨躲在他身后,小声说。
“弥哥,阿姨看起来好可怜,像要死了,是得了什么传染病吗?我有点害怕......”
我母亲得的是类风湿,并不是传染病,付弥他知道的,以前母亲的药都是他亲自去药店买的,可是如今他却沉默。
母亲声音气若游丝:“小弥...橙子她不容易...你看在她为你...”
“为我什么?”
“为我退学?为我打架?那是她自愿的,难道要我感恩戴德一辈子?”
这句话狠狠剐过我的心。
当年我被退学,暴雨中孤零零地站在校门口,是他匆匆赶来为我撑了一把伞,牵起我的手,说永远不会丢下我。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橙子当年成绩那么好!要不是怕你受伤,冲过去护着你,她不会被学校说参与群架!不会被退学!她的人生不会毁掉!她是为了你......”
突然,一口暗红的血呕在地上,触目惊心。
“妈!妈你怎么了?”
余雨似乎被血吓到了,发出一声细微的啜泣。
“弥哥,我害怕血...”
付弥立刻将她搂进怀里安抚。
“橙子,带你妈出去,以后别再来了,你知道的,我这人说一不二。”
“别逼我动手。”
绝望如黑色的海浪淹没了我,眼前的人陌生得让人心寒。
母亲在我怀里急促地喘息,额头烫得吓人。
“橙..子,别...哭,妈没事...”
5.
我拿出身上仅剩的五十元,在附近找了一家最便宜的招待所,把母亲轻轻放在床上。
曾经那个家现在宛如地狱,可我必须拿回我的身份证,还有我存的...一些钱。
再次推开工作室的门,里面静悄悄的。
我快步上楼,冲进那个已经不属于我的房间,指尖刚碰到抽屉...
“橙子姐?”
余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你怎么还没走呀?”
她靠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那支我用了很多年的纹身枪。
“回来拿点东西,拿了就走。”
“哦?”
“付弥哥不是让你滚了吗?”
“再不走的代价,可就有点大了哦!”
她笑声冷冷,像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女鬼。
就在我愣神的瞬间,她突然举起纹身枪......
对准自己的脸颊,毫不犹豫地狠狠划了下去!
“啊!”
她的惨叫几乎刺破我的耳膜。
下一秒,付弥冲了进来。
“小雨!”
付弥的眼睛瞬间红了。
“谁干的?谁干的啊?!是不是你?!橙子!你他妈想死吗?!”
“是她...弥哥...她嫉妒你对我好,就用这个划我的脸,我...我破相了,我变成丑八怪了,我不活了啊,呜呜...”
她的声音破碎,可怖的伤痕几乎贯穿全脸。
我被她染血的脸庞吓得连解释都忘了。
“橙子,我没想到你现在这么可怕。”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
“付弥,不是我...是她自己...”
他根本听不进去,一把抓住我的右手手腕,力气大得骇人。
“你不是最宝贝你这只手吗?”
“你不是靠它吃饭吗?师傅当年怎么说来着?说你这双手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比我还有灵性。”
手腕的痛感与记忆一同袭来。
当初一起学纹身,师傅拍着付弥的肩膀说:“弥子,别不服气,橙子这双手,稳,准,还有股灵气,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那时付弥虽然不爽,但晚上总会抱着我,轻吻着我的手背。
“也好,以后我的图都让你来纹,我只信你的手。”
现在,他猛地将我的右手狠狠按在桌面上,抄起旁边放颜料的铁架。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了付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不要伤我的手,我还要挣钱给妈妈治病!我求求你了!不要这样对我!她的脸不......”
“砰!”
手掌骨裂的疼痛让我几乎呕吐出来。
“砰!”
“砰!”
......
他砸了一下,又一下,我发出一声声惨叫,摔倒在地。
直到我的右手彻底变形,软塌塌地瘫在桌面上,血肉模糊。
“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我疼得几乎晕厥,用左手托着完全废掉的右手,踉跄着后退。
血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恨意让我的眼睛充血得几乎要爆出来。
曾经的爱人站在我面前,这一刻我却想要他死。
可我只能像只狗一样踉跄着离开房间。
经过余雨身边时,她靠在付弥怀里,伤口皮肉外翻,面相可怖。
但看我的眼神,却亮的惊人。
她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极慢地,用唇语吐出几个字。
“姐、姐”
“要、和、我、联、手、吗”
第2章
6.
我拖着废手,回到招待所。
母亲昏睡着,呼吸微弱。
剧痛和恨意让我无法闭眼。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一条陌生号码的信息,只有一个链接。
点开,是加密的腾讯文档。
我思索了一会,输入了“姐姐”。
文档解锁,里面只有寥寥几个词。
【臭水沟、余雪、妹妹、付弥、所有】
突然,我想起余雨像谁了,是我们高中时的班花,余雪。
有一天,她再也没来上学。
一周后,她的尸体在臭水沟里被发现。
传闻她浑身赤裸,满身是被凌虐的伤痕。
学校里私下都在传,是隔壁班那个无法无天的校霸干的。
而付弥,是校霸在外认的哥哥。
所以,余雨是余雪的妹妹。
她是来报仇的。
【所有】?她指的是所有参与其中的人?
我盯着那两个字,又看向自己彻底报废的右手,忽然笑了起来。
用自己那么漂亮的一张脸,来换我和付弥的彻底决裂,真够疯的。
但她的目的达到了。
我用还能动的左手,艰难地拨通了小名的电话。
他是付弥的小弟,放风专用,知道的事情比我更多,而我是带他入门的师傅。
“喂?橙子姐?”
“小名,告诉我,当年余雪那件事,除了付弥认的弟弟,还有谁?”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橙子,都过去那么久了,而且付弥他...”
“他废了我的右手,小名。”
“告诉我。”
“唉,当时闹得挺大的,但最后都被那些家长们花钱压下去了。除了付弥认的那个弟弟董浩是主犯,还有两个男的,宋木和刘子文,他们当时也…还有两个女的,秋华和杨婷,她们...她们拍了视频...”
“谢谢。”
我把这几个名字和他们的近况,写在了那个加密文档上。
几天后,付弥的工作室开始一场又一场的“同学聚会”。
7.
十天后,那个加密文档更新了。
里面多了一个视频文件。
开始的画面是付弥工作室二楼的聚会场景。
镜头里是董浩、宋木、刘子文、秋华、杨婷,醉醺醺地举着酒杯。
起初只是聊天,然后,画面开始变得不堪入目。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推搡变成了搂抱。
衣服被一件件扯落,扔在地上。
酒精让他们彻底失去了理智,像一群发情的野兽。
视频下面,余雨新添了一行字。
【发出去,发给他们的公司、家人、伴侣,发到网上,我要他们身败名裂。】
我用左手缓慢地敲击屏幕。
【再等等。】
【等?你心软了?别忘了你的手!】
我忍着疼,把文档更新了一遍又一遍。
【直接发出去,还不够。】
【付弥一直有个一夜暴富的梦,我知道一个人,做海外众筹项目的,当时不是我拦着,付弥就被骗了。】
【让付弥牵头,拉他们入伙,他们最信付弥。】
【等他们把所有积蓄,甚至抵押房子贷款投进去。】
【等!】
最后,我更新了那个骗子的联系方式。
那个人,曾经想拉付弥一个骗局,被当时还算清醒的我硬生生拦下了。
付弥为此还跟我大吵一架,说我挡他的财路。
现在,这条路,我亲手给他铺好。
几天后,我从小名那里断断续续听到消息。
付弥最近仿佛抓住了天大的机遇,频繁地约见董浩他们。
余雨在一旁端茶倒水,话不多总是温柔笑着。
“弥哥,这项目真那么牛逼?”
“废话,内部消息,稳赚!不是看兄弟情分,这种好事轮得到你们?”
“投!我把房、车抵押了!”
“那行!弥哥说的肯定靠谱!我…借点钱去!”
“行,我就跟我爸妈还有我老婆说投资买房去...”
“嘿嘿,等赚了钱,我一定买一万个香奶奶...”
他们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却不知道脚下早已挖好了深渊。
8.
暴雷,意料之中。
最先找上门的是董浩。
“付弥!老子的钱呢?!那项目怎么回事?!”
紧接着,宋木、刘子文等都冲了进来。
“弥哥!你他妈说的稳赚呢?!我那钱是挪用的公款!要是填不上我就完了!”
“我把房子抵押了!现在银行要收房!我老婆要跟我离婚!”
“付弥!还钱!今天不把钱吐出来,我跟你没完!”
“都是你!是你拉我们投的!你说绝对没问题的啊!”
拳头如同雨点般落在付弥身上。
他蜷缩在地上,抱着头,被打得惨叫不断。
没有人来劝架。
小名早在几天前就留下一封辞职信,不知所踪。
而余雨,从昨天出门买书后,就再也没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付弥,愤愤离去。
我的手机铃声响起。
“橙子,橙子,你回来,回来好不好?我错了,我好疼,小名走了,小雨也不见了,你回来,求你了。”
我嗤笑一声开口,一字一句。
“付弥,你还不知道吧?余雨,是余雪的亲妹妹。”
“余雪。还记得吗?你认的好弟弟杀的。”
“余雨是来报仇的,为她姐姐。”
“你以为?她爱你?”
我说完,电话那头是死一样的沉默。
“不...不可能...你骗我...小雨她...”
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深夜,招待所破旧的木门被敲响。
付弥站在门外,脸上青紫交加,嘴角破裂,狼狈至极。
我打开门,冷眼看着他。
他看到我,眼眶瞬间红了。
“橙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好后悔,我不该那样对你,我不该信她。”
他猛地扯开自己脏污的衣领,露出为我挡刀而留下的旧伤疤。
“你看,橙子,你看啊!我是爱你的!我当初可以为你死的!我就是一时糊涂,你原谅我,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付弥。”
“被你自己亲手选的人,推进深渊的感觉。”
“怎么样?”
我后退一步,关上了门。
门外,是他崩溃的痛哭声。
门内,我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打开文档。
【时机到了】
9.
我下载了文档里那个不堪入目的视频。
不是发给某一个人,而是直接匿名上传到了几个流量最大的平台。
标题直白。
「少女惨死案真凶的糜烂生活」
视频开始是那场不堪入目的滥交聚会。
后面是老视频片段,那是董浩他们年轻时对着一个穿白裙子的少女施暴。
后面的视频是余雨提供的,我只截取了部分,给余雪的脸模糊化了。
最后,屏幕黑底白字,列出了余雪案的简要经过。
当然还有,这五人的姓名身份,以及他们如今的工作单位和家庭住址。
一夜之间,视频炸了。
之前他们凭借家里的关系和金钱压下去的丑闻,如今以更猛烈的方式加倍还给他们。
“我吐了!这些人渣!当年才多大就这么狠!”
“那个女孩就是被他们害死的吧?!居然还能逍遥快活这么多年?”
“看看他们现在这副鬼样子!烂透了!”
“人肉他们!让他们社死!”
董浩公司的电话被打爆,合作方纷纷解约,他看着手机上无数条诅咒短信和死亡威胁,绝望哭泣。
宋木挪用公款的事被查出来,公司报警,警察直接上门将他从办公室里铐走。
刘子文的妻子带着孩子直接回了娘家,留下一纸离婚协议,他跪在门口痛哭流涕求妻子原谅,却被岳父狂扇巴掌。
秋华的富豪老公第一时间发布声明,称已与秋华分居已久,正在办理离婚手续,划清界限。
她所有的奢侈品包包和珠宝被债主强行拿走抵债,一个人躲在廉价旅馆里,不敢开灯,不敢接电话。
杨婷的社交账号瞬间掉粉,评论区被骂到关闭,她试图开直播道歉,刚连上线就被铺天盖地的辱骂和“杀人犯”刷屏,瞬间被全网封杀。
他们成了过街老鼠,众叛亲离。
而他们最大的依仗——钱,早已在那个众筹项目里一夜蒸发,连暂时压下舆论,逃离城市的资本都没有了。
这就是我让余雨等的原因。
这时,付弥又拨通我的电话。
“橙子,是她干的,对不对?”
我冷冷笑着。
“准确来说,是她们。”
“因为,还有我。”
文档又更新了。
【姐姐,还没完。】
10.
一个月后,一条本地新闻推送弹出来。
「余雨投案自首」
我打开那个沉寂许久的加密文档。
里面有一个新的视频文件,和一段长长的文字。
视频的拍摄地点是一个废弃工厂。
付弥、董浩、宋木、刘子文、秋华、杨婷六个人被绑在一根铁柱子上。
十个蒙面的壮汉围着他们。
殴打和辱骂开始了,一如当年的那个视频。
只不过主角变成了他们。
包括付弥在内,六个人被打得奄奄一息。
余雨的身影出现在镜头里。
她脸上那道伤疤已经结痂,显得更加狰狞。
她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她走到董浩面前,一刀,精准地刺入他的心脏。
然后是宋木、刘子文,动作快得惊人,像练习过千千万万遍。
轮到秋华和杨婷时,她们涕泪横流,但毫无用处。
匕首划过她们的脖颈,鲜血喷溅。
工厂里只剩下付弥一个人还活着,他被绑在原地,目睹了全程。
余雨挑断了他双手的手筋。
视频到这里结束。
下面是余雨留下的文字。
【姐姐,众筹的钱我偷偷转移了一部分,用来雇我的帮手们。
视频和他们的认罪录音,我已经设置好定时发送。
时间就在今晚八点,黄金时段。
收件人是他们所有人的父母亲人。
当年,他们的父母用钱和权势压下了真相,把我姐姐的死轻描淡写,甚至反过来污蔑她不检点。
我和我的父母承受的污名和痛苦,他们必须加倍品尝。
最后,姐姐,对不起。
我没想到付弥会废了你的手。
这本不在我的计划内,利用了你,把你拖进这摊污秽里,我很抱歉。
但也谢谢你,没有你,我不会这么顺利。
离开他,离开这里,好好生活。
你的手,如果还有可能,想办法治好它。
看完后彻底删除这个链接,你什么都不知道。
余雨绝笔。】
我盯着屏幕,久久没有动弹。
一滴泪砸在屏幕上,我用左手在文档里回复。
只有三个字。
【原谅你。】
11.
我的纹身店开在一条安静的老街。
我用左手重新拿起了纹身枪。
虽然再也达不到以前的精准灵动,但足够谋生。
我立下规矩:不接待未成年人,不为情侣纹对方的名字或印记。
每当有年轻的男孩女孩带着憧憬而来,想要将彼此刻进皮肤。
我都会停下手中的活,看着他们。
“爱有很多种表达方式。”
“不必用磨灭不掉的印记和疼痛来铭记。”
我的声音很平静,已无知觉的右手下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那道疤。
大多数时候,他们会面面相觑,然后牵着手离开。
偶尔有固执的,在我的目光里,最终也会放弃。
今天,来了一位熟人。
付弥站在门口,像一条找不到家的流浪狗。
他那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橙子,橙子。”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看我现在,我什么都没了,手也废了,我爸我妈嫌我丢人,收留我,求你收留我,让我干什么都行。”
“收留你?”
我盯着他的手问:“你能干什么呢?”
“我,我可以打扫卫生!给你打下手!”
“我可以照顾阿姨!我照顾阿姨!我来弥补!我以前混蛋,我不是人,让我伺候阿姨赎罪...”
我摇了摇头。
“不用了。”
“我妈病情稳定了,已经出院。现在只需要按时吃药,静养就好。”
“她也,不想见到你。”
他眼底那点光瞬间熄灭,变成绝望灰色。
“都是她!都是那个毒妇!余雨!她就是个疯子!”
我打断他:“够了。”
我用靠在墙边的扫帚,把他推了出去。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开口。
“她比你好。”
“至少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做到了。她为自己爱的人复仇,而你,只爱你自己。”
“她毁了我!”
他嘶吼道。
“不,是你自己毁了自己。”
“现在,都是你应得的,别再来找我。”
“否则,我不介意,用纹身枪挑断你的脚筋。”
他放弃了,转过身,垂着双手佝偻着背,消失在街巷尽头。
12.
一年过去了。
我关上门,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工作室休息区的小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家常菜。
中间是一盘红烧排骨,色泽红亮,香气浓郁。
排骨焯水、炒糖色、小火慢炖,每一个步骤我都做得极其认真。
高中时,我曾听余雪说过,她最擅长的就是这道菜。
她的小馋猫妹妹,一到放假就眼巴巴地守着厨房,缠着她做这道红烧排骨。
她说外面餐馆的都比不上姐姐做的味道,能吃下满满两大碗饭。
楼上的钟表,沉重地敲响了下午三点的钟声。
穿透空气,撞在我的心上,带来一阵闷闷的痛感。
时间到了。
我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排骨,轻轻放在对面空座的米饭上。
“我的手艺肯定比不上你姐姐,”
“练了很多次,可能还是差点火候。”
“凑合吃一点。”
“路上,别饿着。”
我拿起自己的碗筷,默默地,开始吃这顿一个人的送行饭。
饭是咸的。
后来,每年生日我都会许愿。
愿每个男孩都正直、温暖,能用肩膀扛起天地,守护所爱。
愿每个女孩都善良、勇敢,能无忧无虑地长大,称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