皙宁冷的哈了口雾气,团着手,正打算进屋暖和时,身后传来谢元景叫她的声音。
皙宁回眸,语气客客气气着:“驸马,还有何事呀?”
他才下马车,脸色是病态的白皙,唇色因寒冷而略微发青,说出口的字句却格外清晰传来,并不因虚弱而声音涣散底气不足,“明日一早要去皇恩寺施粥,公主打算带府上多少侍卫前去,可计划妥当了?”
皙宁想也未想,“还未想好呢。”
她答得格外坦荡。
谢元景却皱起眉来,问她:“请问公主这一路上在盘算什么?”
皙宁脸上的坦荡之色僵硬了一瞬,她用抓了下脸颊,眼神飘忽着移开,支吾道:“我……我……”
她一含糊,谢元景就知有问题。
“公主但说无妨。”
皙宁勉强笑着,“我如实说了,你不生气?”
谢元景围着鸦青色暗纹锦缎斗篷,领子一圈银狐毛将他衬得气质清贵,仿若九天之上下凡的谪仙。
“公主请说。”
皙宁耽于男色,脱口而出:“去泡温泉——”
谢元景闭了下眼睛,转身就走。
没救了。
皙宁盯着连背影都透出‘别惹我’气息的谢元景,撇了撇嘴,嚷嚷道:“是你自己让我说的啊!你瞧瞧你听了又生气!”
她才说完,走在前面的背影停下转过身来,一张脸色沉得吓人,“明日施粥必定有不少灾民、难民前来,一旦发生任何冲突,你难道就打算用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挡在你面前?就靠着她们你能安然无恙去泡温泉享乐?”
措辞是他一贯的毒舌。
皙宁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快步走到谢元景面前,脸上丝毫不见恼怒,笑眯眯的凑到他跟前,“谢元景,你是在关心本公主么?”赶在谢元景变脸之前,皙宁连忙改口,但脸上仍在笑着,“我这就把公主府的侍卫叫来,你帮我把把关?”
也不等他回复,皙宁立刻吩咐嬷嬷把林侍卫几人叫来。
谢元景吐气,告诉自己,如今他们是夫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替她筹谋就当是为自己筹谋,不值当生气。
生气伤身。
为李皙宁伤身,实在不值当!
因要商量事宜,两人便留在前院的厅堂里。
林侍卫一行来的极快,一共二十人。
这群侍卫并不算在公主府家奴护卫的编制中,属昶帝私下配给皙宁的侍卫,拿的也是皇宫禁卫的俸禄。
谢元景原以为她御下不严,侍卫早已散乱不齐,今日一见发现这二十人规矩严苛,训练有素。
尤其是为首的林侍卫。
应当是出身禁军的缘故,又奉皇命,这才替李皙宁管住了这一帮侍卫。
谢元景挑了十五人出来。
五人先行去皇恩寺踩点,八人负责明日马车护卫,另外两人贴身负责李皙宁的安危。
“明日前去皇恩寺的人鱼龙混杂,务必要注意公主的安危,绝不能让可疑之人随意接近。”
“遵命!”
林侍卫领头,抱拳应下。
正要退下,却被皙宁出声留下。
谢元景投去视线,以为她也上了心,还要叮嘱几句,听了后才发现她竟是和人唠起了家常:“今日开始下雪了,我记得你家老娘一直病着,天冷老人家吃的用的上更要注意,你常在府中当差,若是家中托人来说缺什么,只管同管事报备。”她顿了顿,又看了眼其他侍卫,“你们也一样,家中有什么难的,但说无妨。”
她虽坐着,言辞间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
却能让人听出字字真心。
不是施舍、也不是怜悯,而是发自内心的真挚。
林侍卫感激着行礼谢恩:“多谢公主挂念!今年府中过冬的份额早早就发给属下们了,老娘昨日来捎来口信谢恩呢!”
“如此就好,让她好好养着,我还惦记着她每年春日里做的桃花饼。”
“属下定转告老娘!”
其他侍卫也跟着七嘴八舌答了起来。
皙宁眉眼带着浅浅的笑,耐心听他们说,偶尔接上几句。
谢元景看着这一幕,想起到公主府中的下人虽同她一样都是风风火火的行事风格,但府中的管理还算稳当,众人各司其中。
他潜意识认为是靠着陛下、皇后指派了厉害的管事监管着,这些人才如此衷心。
今日这一幕却让他觉得,或许,这一切更是因为他们效忠的主子是李皙宁。
或许,是自己对李皙宁的偏见影响了自己判断,她虽骄纵,却也不乏善良可取之处。
——
第二日,皙宁还在梦中就被云喜、沈嬷嬷从被窝里挖起来梳妆打扮。
院子内外更是下人来来往往,脚步声忙碌不停。
公主府中下人多,她年纪轻又镇不住什么场子,所以驾驭下人用的是安皇后出的主意,只将几个管事的拿捏在自己手里,再将权利下发给这几人,一旦出任何纰漏唯他们试问,每月再仔细考核评鉴,唯恐这些管事做出些中饱私囊、滥用职权的蠢事来。
自开府以来,一切还是顺遂。
主管皙宁院中之事的,就云喜、云漓、沈嬷嬷这几人,她们手下另管着十几个丫鬟婆子小厮,这些人便不用皙宁费心神去管。
通常她外出,惯会留一人下来看院子。
此次出行,她带了云喜、沈嬷嬷,云漓便被留了下来。
出公主府上了马车后,也不管谢元景与她同乘,闭眼继续睡了起来。
这冬日里令她早起,实在是要命。
马车小幅度颠簸,更是让人好睡,抵达皇恩寺外时外头的车夫忽然急急拽停,昏昏欲睡的皙宁跌着就栽入谢元景的怀中。
偏她睡得格外沉,这么大的动静愣是没将她惊醒,甚至在谢元景的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去。
“公——”
谢元景正要将人推醒,帘子已被丫鬟掀起。
“公主,该下——”云喜惊得瞪大眼睛,脸颊瞬间红了起来,“奴、奴婢去看看寺中准备好没有!”
说着就缩了出去。
帘子落下。
谢元景苍白的额角绷紧,压着怒气:“李皙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