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缘觉盘着手中的念珠,双眸直视前方却又像注视的万千世界,低声诵了一句佛号:“身在皇室还能保持如此纯善之心,施主更当珍惜才是。”

“我的事,不劳主持操心。”

“若贫僧以秦家旧人身份,是否能言之一二?”缘觉撵动念珠的动作骤停,眼神不再悲悯,“虽秦家一案疑云重重,但五年已过早已物是人非。谢大人如今贵为驸马,又何必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祸端?将局外的可怜人拖进来陪着你一同担心受怕?”

“物是人非?”谢元景冷笑一声,眼神嘲讽的回视,“即是物是人非,早已遁出红尘的缘觉又何必从陇北寺庙想方设法调来皇恩寺,甚至还坐上了主持之位?”

他面容儒秀,观之如山间清雅的景。

可此时凌厉犀利。

薄唇轻启,吐出一名。

“秦云熵。”

缘觉还要说些什么,门外传来匆匆脚步声,是重云,在门外低声禀道:“大公子,不好了,公主当真驾着马车回府去了!”

——

另一边,皙宁怒气冲冲跳上马车后就下令起驾回公主府。

公主一言,下人哪敢不从。

随她而来的丫鬟、婆子、侍卫纷纷跟上,浩浩荡荡离开皇恩寺。

不论驸马又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惹怒了公主,公主直接撇下受伤的驸马回府这事儿若是传入皇后耳中,最后受罚的肯定还是公主!

沈嬷嬷、云喜对视一眼,一同上了马车。

车里头,云喜故意掀起帘子瞧了眼,担忧的问道:“公主,外头的雪下的愈发大了,咱们真的不等驸马一同回公主府?”

皙宁还在气头上,双手抱胸怒道:“不等!方才出事我哭的那么狼狈,结果谢元景他竟然早有防备!连他长随都知道的事,他就只耍我一人——”她越说越气,重重哼了一气,脸色铁青:“谁等他!”

云喜吞吐了声,求助的看向沈嬷嬷。

嬷嬷,您上!

沈嬷嬷冷不防来了一句“就是!”

中气十足,将皙宁都吓了一跳,“嬷、嬷嬷?”

沈嬷嬷皱着眉,一脸的苛责不悦,“咱们公主是什么身份!那可是陛下与娘娘捧在心尖尖上的殿下啊!恁凭谢大人是驸马爷的身份,论律也当对公主您相敬如宾才是!如今这才成婚一年就敢给公主脸色了,这可万万怪不得!今次就该让驸马也长个教训才是!”

随后偷偷使了个眼神给云喜。

云喜轻嘶了声。

接着道:“就是就是!连奴婢也觉得驸马这次做的实在过分!公主您可是千金之躯,竟然敢戏耍您,咱们回去就该告诉皇后娘娘!”

“对!还有陛下!让他们给公主撑腰!”

一老一小,煽风点火。

都在给皙宁的脾气撑腰。

可不知怎的,皙宁的怒气反而悄悄熄灭了。

她睁开了一只眼睛,瞅着沈嬷嬷。

嬷嬷一脸正色,继续苦口婆心的心疼她:“公主,您在皇恩寺受了这么大委屈,便是咱们不说,陛下、娘娘也会知晓,定能给您撑腰的。”

是她在皇恩寺受委屈了?

还是谢元景在皇恩寺遇刺了?

不、不对。

如果不是谢元景把她护在身后,很可能胸口被刀子捅的就是自己。

其实……

那时候谢元景也是当真关心自己的安危的……吧?

她纠结的咬着唇,黑白分明的杏眸中,情绪已然开始动摇。

今日之事母后和父皇肯定会知道,也定会严加拷问刺客,那么……也避不可免会知道她把受了伤的驸马撂在皇恩寺……

万一被母后知道……

皙宁头皮一阵发麻。

偏偏沈嬷嬷还在继续喋喋不休:“您是公主,也该有些脾气,对驸马也该立起来些脾气才是——”

“唰——”

皙宁猛一下掀起帘子:“回皇恩寺!”

沈嬷嬷、云喜同时、默默的、长松一口气。

总算是劝回去了。

浩浩荡荡的公主排场又折回皇恩寺。

缘觉送谢元景出来,见状,掐着佛珠深远一笑,“谢大人,看来鄙寺的马车是无缘送施主归家去了。”

在谢元景上了马车后,皙宁心里憋着一股劲,告诉自己回来接他只是怕被母后责罚罢了。

这一次在谢元景道歉之前,自己绝不主动同他说话!

她李皙宁说到做到!

用行动来证明,她也是有脾气的!

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她这般安静,绷着脸,浑身散发着不友善的气息。谢元景本以为她铁定要和自己闹一闹,这个反应让谢元景有些不适应,只是他这会儿疲乏的厉害,虽然胸口的伤不深,但到底流了不少血,没有多少心力去顾及皙宁。

恰好闭目养神。

而李皙宁则是……

生气着生气着……睡着了。

一路无言直达公主府后,李皙宁率先一步跳下马车,动作比谢元景掀开眼睑的速度还要快。

他眼神略沉,锋利的唇线绷紧。

须臾后,才挑起帘子下车。

重云一见他脸色不虞,连忙问道:“大公子,要不要传常大夫来瞧瞧?”

“不必。”

谢元景冷声吐词,拢紧肩上的大氅。

在阴沉的雪天之下,他眼中的神色比飘落下的雪花还要冷上几分,“主持的医术不错,这种小伤用不着常大夫进来。”

说罢,他也迈步进入公主府。

重云望着自家大公子的背影,今天出门前不还好好的,难道当真是受了伤才心情不好?

可从前伤的比这更重的时候都有,也没见他这般啊。

主子的心思,真当如海底针。

忒难猜了。

很快,公主与驸马在皇恩寺遇刺的消息传入宫中,爱女心切的昶帝恨不得撂下手上所有的事,出宫亲自确认自己的宝贝公主是否安然无恙。安皇后虽然也担忧心疼,但在听过公主府传来的口信,确认公主无碍,驸马只是受了轻伤,又听闻刺客已被押送至廷尉府,这才按下正准备出宫的昶帝。

“陛下,公主无事,只是略受惊吓,您去公主府上看她还要惊动一府的人侍候着,说不定宁儿已经睡下了,还要被折腾起来见驾。”

昶帝关心则乱,适才冷静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