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恐惧暂时消退,留下的是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绝望。

小女孩被吼声吓得一哆嗦,哭得更凶了,小小的身体一抽一抽。

我看着那张哭得通红的小脸,心里涌起的不是母爱,而是一种更深重的厌恶和排斥。就是因为她不是男孩,所以我(李招娣)才要一直挨打?因为这个“赔钱货”,所以我(李招娣)才活该承受这一切?

可那双湿漉漉的、充满无助和依赖的眼睛,就那么直直地望着我。

我咬咬牙,忍着浑身撕裂般的痛,挪下床。腿软得厉害,差点跪倒在地。我摸索着给她换了尿湿的裤子,那粗糙的布料磨得我手疼。又踉跄着去厨房,那个所谓的厨房,就是一个搭在外面的小棚子,黑乎乎的,灶台上满是油污。

我看着冷锅冷灶,茫然无措。李俊是从来不做饭的。冰箱里空空如也,只有半碗不知道剩了多久的咸菜。

最后,我只能找出一点冰冷的米粥,喂给她。小女孩饿极了,狼吞虎咽,吃完又眼巴巴地看着我。

“还要……妈妈……”

那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疲累和绝望感,像冰冷的海水,彻底淹没了我。这不是游戏,不是噩梦。我是李招娣。我要给这个孩子找吃的,我要面对随时会回来施暴的刘大强,我要在这个地狱里活下去。

而这一切,是用那八万块钱换来的。是用我(李俊)的理直气壮,我(李俊)的夸夸其谈换来的。

下午,我正麻木地蹲在院子里,用红肿破裂的手搓洗着盆里刘大强那件散发着汗臭和酒气的工装服,院门被猛地推开了。

我吓得一哆嗦,盆里的污水溅了一脸,心脏瞬间跳到嗓子眼,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抱紧了头,缩起身体。

进来的是对门的邻居,一个同样干瘦憔悴的中年女人,看到我这副样子,她眼里闪过一丝怜悯,但很快又变成了某种麻木的常态。她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招娣,你娘家人捎来的信儿。”

不是刘大强。我虚脱般地松了口气,颤抖着接过那张皱巴巴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是母亲写的。内容很简单,核心意思只有一个:弟弟李俊谈了个城里对象,对方要求买房,首付还差十五万。家里已经凑了五万,剩下的十万,“三个姐姐平摊,招娣你最快也得拿出三万来。下个月你弟弟就要定日子了,抓紧!别耽误你弟弟的大事!”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精准地捅进我心里,还恶意地搅动了一下。

三万?我上哪去弄三万?刘大强每天给的菜钱都要斤斤计较,多要一分轻则辱骂重则动手。我连给自己买一盒最便宜的擦脸油都是奢望。

当初那八万彩礼,我一分钱都没见到,全都落在了父母手里,美其名曰“给弟弟攒着”。现在,弟弟要买房,还要我来掏钱?

巨大的荒谬感和愤怒让我浑身发抖。我曾经是这场交易的最终受益者,觉得一切天经地义。现在报应不爽,屠刀落到了我自己脖子上。

晚上,刘大强又喝得醉醺醺地回来。我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在他心情似乎稍好一点的时候,颤抖着把纸条递了过去,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大强……家里……家里说要三万块钱……给弟弟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