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林绫是被一阵急促但又刻意压低了分贝的“汪汪”铃声给召唤到总经理办公室的。她推开门,意外地发现今天的汪总办公室,氛围有些不一样。

往日里堆积如山的进口零食小山丘,今天只剩下孤零零的几包小鱼干和一碟清水。

汪总那张加大号的龙椅猫抓板,今天也没铺上它最爱的天鹅绒坐垫。大橘猫老板正襟危坐(如果猫的“瘫坐”也能算正襟危坐的话),肥美的爪子揣在胸前,眼神罕见地没有聚焦在食物上,而是带着几分……凝重?

“汪。”它轻轻叫了一声,示意林绫坐。

灵犀的声音在林绫脑中响起,也一改往日的跳脱,变得平稳而肃穆:“宿主,本次召您前来,是有一项特殊委托。公司‘岛国’分部转来一份最高优先级的‘白金级临终执念’,客户情况危急,执念极其深重,经评估,只有您或许能处理。”

林绫心中一凛。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白金级临终执念”这个说法,听起来就比之前的SS级任务还要棘手和沉重。

汪总面前的空气微微波动,一个略显模糊的全息投影浮现出来。

那是一位非常年迈的老妇人,头发花白稀疏,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瘦骨嶙峋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鼻间插着氧气管,眼神却异常清明,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悲伤与悔恨。

“这位是千代婆婆,”灵犀介绍道,“现年八十九岁,弥留之际。她唯一的执念,源于七十多年前,她的中学时代。”

全息投影中的千代婆婆似乎察觉到了林绫的“注视”,她微微转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珠,用一种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般的声音开口了,带着浓浓的“岛国”口音,由灵犀同步翻译着:

“我……我快不行了……但是,有件事……像一块石头,压在我心口……压了一辈子……”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无比艰难,“雪子……我的朋友,雪子……”

随着千代婆婆的叙述,一段尘封的往事缓缓展开。

七十多年前,

在“岛国”一座海滨小城的普通中学里,年少的千代(那时她还叫小千代)有一个特殊的同班同学,名叫雪子。

雪子家境贫寒,性格内向懦弱,总是被班上一个以强势女生“晶子”为首的小团体排挤和欺负。

而小千代,是雪子在班上唯一能说上几句话的人,偶尔会维护她,听她倾诉一些少女心事。

“雪子她……很喜欢画画,她说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画家,画下全世界最美的风景……”

千代婆婆眼中泛起一丝微光,旋即又被更深的痛苦淹没,“她还偷偷告诉我,她喜欢隔壁班的班长,那个像太阳一样耀眼的健司君……”

然而,年少的友谊,在残酷的校园人际关系中,脆弱得不堪一击。

小千代发现,因为自己和雪子走得近,晶子的小团体也开始若有若无地排挤她,用看“怪物同类”的眼神看她。她害怕了,害怕自己也变成雪子那样,被孤立,被嘲笑。

于是,在一个晶子故意向她打探雪子“秘密”的下午,为了自保,也为了一丝虚荣的“融入感”,小千代犹豫再三,还是将雪子暗恋健司的事情,以及雪子偷偷为健司画了很多素描的事情,都……说了出去。

“我当时……只是想让晶子她们接纳我……我太懦弱了……”千代婆婆的声音哽咽起来。

晶子的小团体得知后,果然没有放过这个可以捉弄雪子的机会。她们模仿健司的笔迹,给雪子写了一封假情书,约她在放学后学校后山的樱花树下见面。

那一天,雪子怀着忐忑又甜蜜的心情,抱着自己最珍视的画板,里面是她为健司画的肖像,她想把这个作为回应。

当她来到樱花树下时,等待她的不是心上人,而是晶子一伙人的哄堂大笑和无情羞辱。

她们抢走了雪子的画板,把那些画着健司的素描一张张撕碎,高高扬起,任凭碎片像雪一样在雪子绝望的哭喊中飘落……

小千代当时也在场,被晶子她们拉着一起“看热闹”。她看到雪子那张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看到她那双曾经闪烁着对未来憧憬的眸子,一点点黯淡下去,最后变成一片死寂的空洞。

她想上前,想阻止,想道歉,但她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那之后,雪子就从学校消失了。

一开始老师说她转学了,但小千代总觉得不对劲。直到很久之后,她在地方新闻的一角,看到一则不起眼的报道——一个无名少女在海边溺水,只留下一个被海浪冲上岸的、空了的旧画板。

新闻配图里,那个画板的样式,和雪子曾经用过的,一模一样。

“我……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雪子当时的眼神……”千代婆婆老泪纵横,“如果……如果我当时没有出卖她……如果我能勇敢一点,保护她……如果我能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对她说一句‘对不起’……也许……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的执念……就是回到那个时候……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我只想……再见雪子一面,告诉她……我错了……请她……原谅我这个没用的朋友……”

接待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绫静静地听完,心中五味杂陈。这和她以往接触的那些“想当世界首富”、“想和外星人谈恋爱”的奇葩执念完全不同,这个执念,太沉重,太真实,也太……令人心碎。

“我明白了,千代婆婆。”林绫的声音也变得轻柔而郑重,“我会尽我所能,去完成您的心愿。”

千代婆婆的投影露出了一个极其虚弱的感激笑容,然后渐渐淡去。

汪总从猫抓板上跳了下来,用它那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林绫的腿,发出一声低低的“呜”。

灵犀的声音也少了平日的机械感,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宿主,已为您下载‘岛国昭和年代(中期)中学校园生活行为规范及文化背景参考’。

本次任务,AI情感模块将优先提供共情与心理疏导支持。请您……多加小心。”

林绫点了点头。她知道,这次的任务,不再是简单的“疯狂整活儿”,而是一次对逝去时光的温柔弥补,一次对受伤灵魂的郑重告别。

她深吸一口气,走向了那台冰冷的“执念体验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