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王老三吼了一声，“你奶让你上学，你就这么上学？”
虎子抬了抬眼皮，没说话。手指在木片上刮了一下，木屑簌簌往下掉。陈野看见，木片上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广东，挣钱”。
“黑板是你砸的？”陈野走过去，声音比王老三低，却带着股冷劲。
虎子终于正眼瞧他，眼神里满是不屑：“你谁啊？陈野？那个考了三次都没考上大学的？”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谁都知道陈野落榜的事，没人敢提，这虎子真是不要命了。
陈野没生气，只是盯着虎子的手。那孩子的手粗糙得不像十四岁，指缝里嵌着黑泥，虎口处有道新疤，是昨天劈柴弄的。“你想挣钱？”他问。
“废话。”虎子把木片扔在地上，“我奶病了，要吃药，你能给我钱？”
“不能。”陈野蹲下来，捡起碎木片，“但我能教你认‘广东’两个字，教你算算账——比如去广东坐火车要多少钱，吃饭要多少钱，一个月挣五百，多久能给你奶凑够医药费。”
虎子愣了一下，嚼草根的动作停了。
陈野站起身，指了指屋檐下的钟：“我昨天把钟修好了，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老师。早上七点敲钟，晚上五点放学，迟到一次，罚你抄十遍‘广东’，抄不会，就别想去广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孩子：“愿意来的，明天早上七点，在这儿集合。不愿意的，现在就走，没人拦着。”
说完，他转身就走。王老三想叫住他，被他摆手拦住了。
走出庙门时，风里飘来小花细声细气的声音：“虎子，我觉得……陈老师说得对。”
那声音很轻，却像颗石子，在陈野心里漾开了圈涟漪。
第三章 铅笔头
上课第一天，来了四个学生。
小花，虎子，还有两个小男孩——石头和狗蛋。石头是个闷葫芦，总低着头，手里攥着个铅笔头，笔杆被啃得坑坑洼洼；狗蛋活泼，却爱走神，上课总往窗外看，好像在等什么人来接他。
陈野把自己的高考复习资料抱来了，语文、数学、英语，堆在讲台上，像座小山。他在破黑板上写了三个大字：“山外面”，粉笔灰掉在肩膀上，像层薄薄的雪。
“今天我们先学‘山’字。”陈野转过身，指着黑板，“这个字，像不像咱们村后面的山？一竖是主峰，两边的撇折是侧峰，下面的一横，是山脚。”
石头突然抬起头，眼睛亮了亮。他从口袋里掏出铅笔头，在作业本上画起来，画得歪歪扭扭，却真的像三座连在一起的山。
虎子在下面哼了一声，没说话，却把手里的木片悄悄塞进了桌斗。
陈野假装没看见。对付这孩子，硬的没用。
中午放学，小花走过来，递给他一个碎花布包：“陈老师，我娘让我给你的，里面是烙饼。”布包上绣着朵桃花，针脚有点歪，却看得出来很用心。
陈野接过布包，摸了摸，还热着。“谢谢你娘。”
“老师，”小花犹豫了一下，“石头他……他想画火车。”
陈野愣了：“火车？”
“嗯。”小花点点头，“他爹在广东打工，去年写信说坐火车回来，让他去镇上接。结果……他爹没回来，说是在火车上丢了工作，又去别的地方了。石头就想画火车，说画好了，爹就能看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