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脚步声又响起了,这次是渐渐远去。

夜,深了。

疗养院的夜晚并不宁静。不知哪个房间传来持续不断的撞击声,还有忽高忽低的哭喊和咆哮,像一场永不谢幕的恐怖交响乐。江漓蜷缩在硬邦邦的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那片被窗外微弱光线勾勒出的模糊光影。寒冷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渗透进骨髓。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几个时辰,走廊里再次传来了脚步声。

这一次的脚步声很特别,不疾不徐,沉稳有力,与医护人员匆忙或疲惫的步履截然不同。皮鞋的鞋跟敲击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叩、叩”声,在这混乱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脚步声在她的门口停下。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门开了。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逆着走廊的光站在门口,光线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和利落的线条。他走进来,随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勉强描摹出他的轮廓。

男人穿着深色的长大衣,身上带着一股室外的寒气,但很快,那股寒气就被一种清冽的、若有似无的消毒水混合着雪松的干净气息所取代。他手里提着一个银色的金属药箱。

是谢凛。

江城谢家那个年纪轻轻就执掌家业,手段狠厉、性情难测,与江家明争暗斗了多年的谢凛。也是……很多年前,那个曾被她当众毫不留情拒绝、甩掉的谢凛。

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床上的江漓。黑暗中,他的目光锐利得像鹰隼,即使看不清表情,也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压力。

江漓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体绷紧。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

谢凛没说话,只是将药箱放在床头柜上,打开,取出注射器、药瓶。动作熟练而冷静,带着一种医者般的专业感,却无端地让人心底发寒。玻璃药瓶碰撞,发出细微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被放大得惊心。

他调好药液,排尽空气,然后看向她,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温度:“手。”

江漓不动,把那只需要注射的手藏得更深。

谢凛似乎没什么耐心等她配合。他俯身,大手轻易地就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带着凉意,像铁钳一样,不容她挣脱。

肌肤相触的瞬间,江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种源自记忆深处的、复杂的恐惧和屈辱。她试图抽回手,却是徒劳。

酒精棉球擦拭在皮肤上,一片冰凉。针尖闪着寒光,逼近。

“不……” 江漓终于发出微弱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要打针……谢凛,你放开我……”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她不再是那个骄傲的江大小姐,只是一个被困在绝境里,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自主的可怜虫。

谢凛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眼,黑暗中,那双眸子深不见底,紧紧锁住她泪眼婆娑的脸。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冷极淡的弧度,带着嘲讽。

“哭什么?”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鞭子一样抽在她心上,“当年甩我的那股狠劲,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