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降下,老张在驾驶座上。
我拉开后门,坐进去。
他一言不发,开车。
车子沿着螺旋坡道向下,一圈,又一圈。
轮胎压过减速带,发出两声闷响。
P-1。
P-2。
车在P-3层的一个角落停稳。
周围空空荡荡,停着几辆蒙着厚灰的汽车。通风口的指示灯闪着红光。
老张熄了火。
他下车,打开后备箱。
里面是两个银色的金属工具箱。
他把其中一个递给我。
我接过来,箱子很沉。
他关上后备箱,朝停车场的深处走去。
我跟上。
空气里有一股甜味,比上次更浓,还混着一股烧过的火柴的味道。
我们走过一排排立柱。
一下,又一下的闷响从前方传来。
不是机器的声音。
那声音有固定的节拍。
咚……咚……
咚……咚……
我们拐过一个弯。
我停下脚步。
前方,连接两个停车区域的通道,变了样。
墙壁和天花板,都被一层粉红色的肉质物覆盖。粗大的,青紫色的血管在上面盘根错节,随着那闷响,一起一伏。
整条通道都在收缩,扩张。
我咽了口唾沫。
老张没有停,他径直走了进去。
我打开工具箱,拿出防护服,手套,面罩。
穿戴整齐后,我扣上面罩。
那股甜味和硫磺味还是钻了进来。
我走进那条通道。
脚下黏糊糊的,是一层透明的液体。
咚……咚……
声音在这里更响,震动从靴底传上来。
一滴液体从头顶落下,打在我的面罩上。
我用戴着手套的手背抹掉。
通道不长,大约二十米。
老张已经在另一头开始作业。他用一把带长柄的钩刀,割开天花板上的肉膜。
我从工具箱里拿出我的工具。一把刮板,刃口是弧形的。
我选了一处墙壁,开始刮。
刮板切开肉膜,琥珀色的液体流了出来。
我用力向下推,将整块组织从混凝土墙上剥离。
那东西掉在地上,还在动,像一块刚从牲畜身上割下的肉。
我把它踢到一边,继续清理墙壁。
刮板和墙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清理完一米见方的墙面,露出了后面灰色的水泥。
我弯下腰,准备处理地上的那块东西时,看见了墙角的一个东西。
它被新生的肉膜包裹了一半,在荧光灯下反着光。
我蹲下,用刮板的角把它挑出来。
黏液把它裹得很滑。
我用手指把它从肉里抠出来。
是一枚工牌,挂在断掉的绳子上。
我用手套擦干净上面的黏液。
塑料卡片有些变形。照片上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在笑。
姓名那一栏,印着三个字:⌜王建国⌟。
我站起来,拿着工牌走向老张。
他正费力地从天花板上往下扯一大块肉膜,那东西像一张巨大的皮,被他扯得发出撕裂的声响。
“我找到了这个。”我把工牌递过去。
老张停下动作。
那块半脱落的肉膜掉下来,砸在他脚边,溅起一片黏液。
他转过身,看我手里的工牌。
他走过来,一把拿走工牌,攥在手心。
他转回去,看着还在搏动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