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后院暗门后,竟藏着堆积如山的婴孩骸骨。
棺材里爬出的邪祟哭喊着索要眼睛,陆青芜在棺旁发现一对流血的琉璃眼珠。
眼珠归位瞬间,所有棺盖轰然炸裂——
数百具婴尸如潮水般涌来,每一具都在尖啸:“还我眼睛!”
>陈瞑的血符勉强镇住尸潮,墙壁却突然渗出密密麻麻的血字:
“癸亥年七月初七,沈家献祭百婴求长生……”
地窟开始坍塌,我们逃出时回头一瞥——
血字最下方,赫然是现任沈府主人的生辰八字。
脚下湿滑的青石板仿佛变成了某种活物的冰冷表皮,每一步落下,都激起令人牙酸的“咕噜”声,像是无数个喉咙在幽深的地底压抑地吞咽、喘息。陈瞑手中的罗盘早已不再是寻常的指南之物,那乌木盘体剧烈震颤,中央的磁针如同被无形巨力攫住,死死地、垂直地钉向脚下深不可测的黑暗,针尖几乎要刺穿盘面,发出濒临断裂的细微哀鸣。
陆青芜紧跟着他,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每一次“咕噜”声响起,都像有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的脚踝,寒意顺着脊椎蛇一般向上蔓延。空气中弥漫的湿冷水汽,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令人极其不安的甜腥气,这气味如同活物,无孔不入地钻进鼻腔,在她胃里翻搅起一阵强过一阵的恶心。
终于,假山嶙峋的轮廓在雨幕中显现。罗盘震颤得更加疯狂,陈瞑猛地停下脚步,目光如炬,锁定了假山底部一处被浓密藤蔓完全覆盖的角落。那些藤蔓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深褐色,叶片边缘卷曲焦枯,仿佛被烈火灼烧过,又像是吸饱了某种不洁的养分。
他毫不犹豫地伸手,五指如钩,狠狠抓住那些滑腻冰冷的藤蔓,用力向两边撕扯。藤蔓发出“嗤啦”的断裂声,汁液溅出,竟带着一股浓烈的铁锈味。藤蔓褪去,一道低矮、厚重的暗门赫然暴露在昏蒙的雨光下。
门环处,赫然是那颗腐烂的人头。
雨水冲刷着它稀疏粘连的白发,冲刷着脸上坑洼的皮肉,浑浊的液体混着雨水淌下。空洞的眼眶深处,似乎有比黑暗更浓稠的东西在缓慢蠕动。先前只是惊鸿一瞥的恐惧,此刻在近距离的、湿漉漉的死亡气息包裹下,瞬间放大了无数倍。陆青芜猛地别过脸,一股强烈的酸腐气直冲喉头,她死死捂住嘴,才将翻涌的呕吐物强行压了回去。
陈瞑却像没有看到那恐怖的门环,他的目光只在那空洞的眼窝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伸出两指,异常精准地避开人头腐烂的口鼻,捏住了门环下方冰冷的金属扣。他手臂肌肉贲起,发力一推。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朽骨摩擦的“嘎吱——”声,沉重的石门向内滑开一道缝隙。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恶臭,如同酝酿了百年的污秽,猛地从门缝里喷涌而出!这气味复杂到令人发疯,浓重的尸臭是基底,其上翻滚着浓烈的血腥,还有粪便的污秽、内脏腐败的甜腻,以及一种类似硫磺的刺鼻气息,所有味道混合、发酵,形成一股无形的、粘稠的污秽之浪,狠狠拍打在两人的脸上。
陆青芜眼前一黑,胃里翻江倒海,再也无法抑制,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陈瞑的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但他只是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脏腑,眼神反而更加锐利如刀。
门后,是一道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而下的石阶,倾斜着深入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每一级台阶上,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粘腻的东西——血红色的苔藓。它们并非静止,在昏暗光线下,那红色仿佛在缓慢地、微弱地搏动,如同无数微小的心脏铺满了阶梯。湿滑的表面上,还挂着浑浊的、类似油脂的粘液,散发出刺鼻的腥气。
陈瞑将罗盘举在身前,盘面上的金色符文似乎感应到此地的极恶,光芒瞬间亮了几分,勉强在两人身前撑开一片微弱的、仅能照亮脚下两三步的光域。这光芒在浓稠的黑暗和血色的苔藓映衬下,非但不能带来丝毫安全感,反而更添几分诡异。
“跟紧我,每一步都要踩实。”陈瞑的声音低沉紧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他率先踏上了第一级石阶。
陆青芜强忍着眩晕和呕吐感,咬紧牙关,紧随其后。鞋底踩上那血红色苔藓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触感猛地传来——粘腻、湿滑,仿佛踩在了刚刚剥下、还带着体温的动物内脏之上。更可怕的是,那苔藓似乎带着一种微弱的吸力,每一次抬脚,鞋底都发出“噗嗤”的轻响,像是从腐烂的肉块里拔出来,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透过薄薄的鞋底,丝丝缕缕地钻向脚心。每一次落脚,那苔藓的吸力似乎都强了一分,像无数张微小的嘴,贪婪地吮吸着踏足者的生气。脚底传来的冰冷粘腻感,混合着苔藓下石阶本身的坚硬,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的反差,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仿佛随时会陷入下方那无底的污秽深渊。
台阶盘旋向下,仿佛永无止境。越往下,那股混合的恶臭就越发浓郁,几乎凝结成了粘稠的实体,堵塞着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腐败的油脂。罗盘的光芒被浓重的黑暗压缩得越来越小,只能勉强映亮脚下那片蠕动着的血苔和两侧冰冷潮湿、不断渗出浑浊水珠的石壁。
终于,脚下不再有向下的台阶。他们踏入了平地。
陈瞑立刻停下脚步,高举罗盘。金色的光晕如同投入墨池的水滴,艰难地向四周扩散,勉强撕开一小片黑暗的帷幕。
光芒所及之处,景象足以让最坚韧的神经瞬间崩断。
这是一个巨大的、人工开凿的地下空间,弥漫着终年不化的阴冷和死寂。而占据这空间绝大部分的,是棺材。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漆黑棺木,如同某种怪诞森林的树干,无序地排列着,一直延伸到金光无法触及的黑暗深处。这些棺木异常古老,木材呈现出一种被污血浸透般的乌黑,表面布满了深刻的裂纹和霉斑。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几乎每一口棺木的盖板上,都清晰地浮凸着人形的轮廓!那轮廓并非雕刻,更像是内部有东西在剧烈地挣扎、顶撞,使得厚重的棺盖呈现出扭曲的、如同活物呼吸般的起伏!有些地方,棺盖甚至被顶起了一道细小的缝隙,丝丝缕缕浓得化不开的黑气正从缝隙中无声地渗出,融入地窟污浊的空气里。
然而,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景象。在靠近石壁的角落,在几具倾倒的棺材之间的空隙里,在金光勉强能照亮的边缘地带……堆砌着、散落着、铺陈着的,是累累白骨。不是成人的骨架,全是婴孩的!
那些细小的、尚未完全长开的骸骨,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堆积成令人绝望的小丘。白骨在罗盘金光的照射下,并非呈现森然的惨白,而是透出一种幽冷的、仿佛来自地府深处的青白磷光。许多骸骨上,还粘连着大片大片未曾完全腐烂的暗红色皮肉,或是包裹着灰黄色、半凝固的脂肪。刺鼻的恶臭,正是从这些血肉和骸骨深处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如同有形的毒雾,侵蚀着闯入者的每一寸肌肤。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阻力,那股混合了尸臭、血腥、腐败脂肪和硫磺的浓烈气味,不再是飘散的气体,而是变成了粘稠的、有重量的东西,紧紧糊在口鼻上,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吞咽污秽的淤泥,每一次呼气都带着灼烧肺腑的刺痛。
“这是……”陆青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胃里翻腾的东西再次涌到喉咙口,又被她死死压住,“……养尸地?” 她听说过这种传说中至阴至邪的地方,能将亡者化为凶戾的邪祟。
“不止是养尸地!”陈瞑的声音低沉紧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这是炼尸窟!用至亲至纯的婴孩骸骨为薪柴,以怨毒邪法熬炼阴煞,滋养棺中邪物。此地怨气之重,已凝如实质,成了大凶绝地!”他手中的罗盘金光暴涨,盘体嗡嗡震颤,仿佛在与整个地窟的阴邪之力激烈对抗,那光芒顽强地撕扯着浓稠的黑暗,竭力守护着两人周身方寸之地,形成一道摇摇欲坠的金色屏障。
就在陈瞑话音落下的瞬间——
“咔嗒!”
一声清脆、冰冷、如同朽木断裂的机括声,毫无预兆地刺破了地窟的死寂。
声音来自左前方不远处一口斜倚在婴孩骸骨堆旁的漆黑棺木。那棺木比其他棺材稍小,棺盖表面浮凸的人形轮廓异常清晰,仿佛一个蜷缩的胎儿。
在陆青芜骤然收缩的瞳孔和骤然停止的呼吸中,那厚重的棺盖,正极其缓慢、极其僵硬地向一侧滑开!摩擦声沙哑刺耳,如同指甲刮过朽骨。滑开的缝隙里,浓得如同墨汁的黑气汹涌而出,带着刺骨的冰寒。
一只青黑色、皮肤皱缩如同脱水老树皮的小手,猛地从缝隙中探出,死死抠住了棺木的边缘!指甲漆黑尖长,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紧接着,一个瘦小、蜷缩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拉扯着,缓缓地、僵硬地从棺内坐了起来。
那是一个婴孩的尸体。它的头颅异常硕大,与干枯细小的身躯不成比例。皮肤是死寂的青黑色,紧紧包裹着骨头,没有一丝婴儿该有的丰润。最令人魂飞魄散的是它的脸——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两个深不见底、边缘皮肉翻卷腐烂的黑洞!眼窝深处,似乎有粘稠的、蠕动的黑暗在凝聚。
它微微扬起那没有眼睛的脸,空洞的眼窝“望”向陈瞑和陆青芜的方向。腐烂的小嘴无声地开合了几下。
然后,一声凄厉、尖锐、饱含着无尽痛苦和怨毒的哭嚎,猛地从它那小小的胸腔里爆发出来,瞬间撕裂了地窟的死寂,狠狠撞在两人的耳膜和心脏上!
“呜哇——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啊……!”
这哭声尖锐得如同无数根冰针,狠狠刺入耳道,直贯脑海!它在地下巨大的空间里疯狂回荡、碰撞、叠加,产生了恐怖的共鸣。刹那间,四面八方,那些原本安静浮凸着人形轮廓的漆黑棺木,仿佛被这哭声唤醒,棺盖之下骤然响起了沉闷而密集的撞击声!咚咚!咚咚咚!如同无数颗不甘的心脏在同时擂响地狱的鼓点!整个养尸窟的空气都在哭嚎和撞击声中剧烈地震颤起来!
婴尸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盯”着他们,那凄厉的哭嚎陡然拔高,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眼睛…还我的眼睛!” 它小小的身体猛地一挺,竟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迅捷,如同被强弓射出的黑色箭矢,带着一股浓烈的尸腐腥风,直扑陆青芜的面门!那双漆黑尖长的指甲,在罗盘的金光映照下,闪烁着致命的幽光!
“小心!”陈瞑厉喝一声,反应快如闪电。他并未直接迎向婴尸,而是猛地将手中的罗盘向上一举,口中暴喝:“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敕!”
嗡——!
罗盘上那些玄奥的金色符文仿佛瞬间活了过来,脱离盘面,在他身前急速旋转、交织,刹那间凝聚成一面半人高的、流转着刺目金光的圆形光盾!光盾出现的瞬间,婴尸扑击的身影已至!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婴尸狠狠撞在金色光盾之上!
刺目的金光与婴尸身上翻涌的浓黑尸气剧烈碰撞、湮灭,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响,如同滚油泼雪!婴尸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痛苦的尖啸,被巨大的反震力弹开,翻滚着撞在后方一口巨大的黑棺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骨裂闷响。它身上被金光灼烧的地方,冒起缕缕刺鼻的青烟,皮肉焦黑翻卷。
然而,这凶物似乎不知疼痛为何物。它挣扎着从棺木旁爬起,两只黑洞洞的眼窝死死“锁”着陆青芜,腐烂的嘴巴大大咧开,露出里面细密漆黑的尖牙,再次发出那种索命般的凄厉哭喊:“眼睛!我的眼睛!” 它四肢着地,如同诡异的蜘蛛,猛地一蹬身后的棺材,速度比刚才更快,化作一道青黑色的残影,竟试图绕过陈瞑的金色光盾,从侧面再次扑向陆青芜!
陆青芜在婴尸第一次扑击时已被骇得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此刻见那索命的鬼影再次袭来,强烈的求生本能终于压倒了恐惧。她几乎是凭借身体的本能,尖叫着向旁边扑倒!
嗤啦!
她扑倒的方向,正是那口婴尸爬出的、棺盖半开的漆黑小棺!她的肩膀重重撞在冰冷的棺木边缘,半边身子都麻了,但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婴尸那闪电般抓向她咽喉的利爪。利爪带起的腥风擦着她的头皮掠过,几缕断发飘落。
她整个人摔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脸颊几乎贴到了那口小棺内部。一股浓烈了十倍的、混合着陈旧血腥和尸蜡的恶臭扑面而来,熏得她眼前发黑。
就在这令人作呕的黑暗和恶臭中,她的眼角余光瞥见了棺内靠近头部位置的一个东西——一个尺许见方、异常精美却与这污秽棺木格格不入的锦盒。盒子通体是暗沉的紫檀木,表面却用金丝镶嵌着繁复的缠枝莲花纹样,莲花中心似乎还嵌着细小的、黯淡的红宝石。盒子紧闭着,一丝缝隙也无,静静地躺在棺底几片破碎的、朽烂的襁褓布片之上。
陆青芜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荒谬又令人战栗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眼睛?难道是……
“吼——!” 婴尸一击落空,更加狂怒,尖啸声几乎要震碎穹顶。它四肢在冰冷的石地上猛地一蹬,碎石飞溅,调转方向,带着不死不休的怨毒,再次扑向倒地的陆青芜!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青黑色的残影!
千钧一发之际,陈瞑动了。他深知光盾无法完全护住倒地的陆青芜,眼中厉芒一闪,左手并指如剑,闪电般在右手托着的罗盘边缘一划!指尖瞬间被锋利的盘缘割破,殷红的鲜血立刻涌出!
“以吾精血,奉召雷霆!破!” 他蘸着鲜血的手指在罗盘中央的磁针上猛地一点,随即指向那扑来的婴尸!
嗤啦——!
一道刺目的、带着丝丝缕缕跳跃电光的赤红色血线,如同离弦之箭,瞬间从磁针尖端激射而出!这血线速度奇快,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击中了婴尸的胸口!
“噗!”
一声闷响,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了朽木。婴尸扑击的身影在空中猛地一滞!胸口被血线击中的地方,瞬间焦黑凹陷,冒出大股刺鼻的青烟!它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痛苦到扭曲变形的尖嚎,小小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血线蕴含的巨大力量狠狠击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一具巨大的黑棺之上,将那厚重的棺木都撞得微微晃动,婴尸则软软滑落在地,胸口焦黑一片,青黑色的身体抽搐着,一时竟无法爬起。
“咳咳……” 陈瞑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脸色骤然苍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这一记蕴含精血的法咒,对他消耗极大。
趁着这宝贵的喘息之机,陆青芜强忍着撞伤的剧痛和翻江倒海的恶心,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那口小棺!她的手指颤抖着,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猛地探入棺内,一把抓住了那个冰冷的紫檀锦盒!
入手沉重,触感冰凉刺骨。她毫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指甲抠进盒盖微小的缝隙,狠狠向上一掀!
啪嗒。
盒盖应声弹开。
盒内,铺着暗红色的丝绒衬垫。衬垫之上,静静地躺着一对眼珠。
但这绝非人眼!它们通体剔透,如同最上等的琉璃,流转着一种妖异而冰冷的光泽。眼球的轮廓完美,瞳孔的位置,镶嵌着两点深邃如墨的黑色晶石。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琉璃眼球内部的晶状体和虹膜区域,竟有一缕缕细如发丝的猩红血丝!这些血丝并非静止,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微小水蛭,在剔透的琉璃内部缓慢地、诡异地游动、缠绕、伸缩,仿佛在冰冷的水晶牢笼中,囚禁着沸腾的活物之血!
就在锦盒打开的瞬间,那对琉璃眼珠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瞳孔位置的两点墨晶骤然亮起,如同两点燃烧的黑色鬼火!它们内部的猩红血丝瞬间变得狂躁,游动的速度暴增了数倍!
“眼睛…我的…眼睛!!!”
远处,被陈瞑血咒击伤、瘫软在巨大黑棺下的那只婴尸,仿佛受到了某种无法抗拒的召唤。它猛地抬起头,空洞腐烂的眼窝死死“盯”向锦盒的方向,发出一声混合着极致渴望和怨毒的尖啸!它胸口焦黑的伤口还在冒着青烟,身体却爆发出比之前更恐怖的力量,猛地从地上弹起,完全不顾自身的损伤,如同疯魔一般,再次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青黑色闪电,目标直指陆青芜手中的锦盒!速度之快,远超之前任何一次扑击!
“不好!” 陈瞑脸色剧变,他看出这琉璃眼珠与婴尸之间存在着某种致命的联系,婴尸此刻爆发的力量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他强提一口气,试图再次催动罗盘。
然而,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那对琉璃眼珠在感应到婴尸疯狂扑来的瞬间,内部狂躁游动的血丝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紧接着,在陆青芜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对眼珠竟然自行从锦盒的丝绒衬垫上悬浮而起!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化作两道流光溢彩的、内部缠绕着猩红血丝的琉璃幻影,精准无比地、主动地射向那只扑来的婴尸!
噗!噗!
两声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如同嵌入朽木的闷响。
琉璃眼珠,不偏不倚,严丝合缝地嵌入了婴尸那两个腐烂空洞的眼窝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只疯狂扑击的婴尸,身体猛地僵在半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它脸上那极致怨毒和渴望的表情瞬间凝固,然后如同冰雪消融般褪去,只剩下一种奇异的、空洞的茫然。
它小小的身体,开始从被琉璃眼珠嵌入的眼窝处,散发出淡淡的、纯净的青色烟雾。烟雾缭绕上升,婴尸青黑色的皮肤在烟雾中迅速变得灰白、透明,如同被净化的尘埃。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身体在青烟中飞快地消散、瓦解,最终彻底化为虚无,只剩下两缕青烟,如同归巢的倦鸟,无声无息地沉入下方冰冷污秽的地面,消失不见。
地窟内死寂了一瞬。只有罗盘发出的金光在不安地跳动。
陆青芜手中的锦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婴尸消失的地方,又看看自己空空的手。陈瞑紧锁的眉头并未舒展,反而拧得更紧,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心悸攫住了他。
“退!” 他只来得及吼出一个字。
死寂被彻底、狂暴地撕碎了!
“咔!咔嚓!轰——!!!”
如同引爆了连锁的炸药!整个地下空间内,所有原本只是轻微震动、发出沉闷撞击声的漆黑棺木,在这一刻,仿佛受到了那对琉璃眼珠归位的终极刺激,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爆裂巨响!
一口又一口厚重的、浸满污血的棺盖,不再是滑开,而是如同被内部积蓄了百年的恐怖力量狠狠掀飞!沉重的乌木棺盖带着刺耳的呼啸声,如同巨大的黑色门板,旋转着、翻滚着砸向四周的石壁、骸骨堆,甚至砸向其他的棺木,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碎裂声!木屑、碎石、腐朽的布片、凝固的血块……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
数百口棺材!数百具棺盖!同时炸裂!
“呜哇——!!!”
“眼睛——!!”
“还我眼睛——!!!”
无法形容的、如同地狱万鬼齐哭的尖啸声浪,从每一口炸开的棺木中冲天而起!数百个、上千个尖利、怨毒、饱含着无尽痛苦和贪婪的童音,汇聚成一股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恐怖声浪洪流,狠狠地向陈瞑和陆青芜席卷而来!
声浪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两人身上!陆青芜只觉双耳瞬间失聪,只剩下尖锐的嗡鸣,紧接着一股腥甜涌上喉头,眼前阵阵发黑,五脏六腑仿佛都被这声音震得移了位!陈瞑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手中的罗盘金光剧烈地明灭闪烁,如同风中残烛,守护两人的光域被这恐怖的音波冲击得急剧收缩!
在那令人肝胆俱裂的尖啸和漫天飞舞的棺盖碎片、木屑烟尘中,一只只青黑色、布满尸斑的小手,如同雨后毒蘑菇般,从炸开的棺木中猛地伸出,死死抠住了棺木的边缘!
紧接着,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婴尸,如同被惊醒的蜂群,从各自的棺木中爬了出来!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干瘪如柴,有的肿胀流脓,有的四肢残缺,有的肚破肠流……但无一例外,它们的脸上,本该是眼睛的位置,都只剩下两个腐烂的、流着黑血的黑洞!那黑洞贪婪地“盯”着陈瞑和陆青芜的方向,腐烂的嘴巴大大咧开,露出细密的黑牙,发出整齐划一、足以震碎魂魄的尖啸:
“眼睛!还我眼睛!!!”
数百具失去眼睛的婴尸,如同嗅到血腥的食人鱼群,瞬间锁定了闯入者!它们四肢并用,或爬行,或弹跳,动作迅捷诡异,如同黑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向着中央的两人疯狂涌来!腐烂的气息、血腥的味道、浓烈的尸臭,混合着它们尖锐的啸叫,形成一股毁灭性的风暴!
陈瞑目眦欲裂!他猛地将陆青芜拉到自己身后,两人背脊死死相抵,能感受到对方身体剧烈的颤抖和冰冷的汗水。
“闭眼!凝神!” 陈瞑厉声喝道,声音在恐怖的尖啸声中显得异常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毫不犹豫地再次咬破自己左手食指指尖!这一次,他咬得极深,鲜血瞬间涌出,顺着指尖流淌。他不再依靠罗盘,而是以染血的手指为笔,以虚空为符纸,在身前急速划动!
指尖的鲜血并非随意涂抹,而是随着他口中急速念诵的、古老而拗口的咒文,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道道闪烁着刺目红芒的轨迹!那轨迹玄奥无比,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某种至刚至阳的法则力量,每一笔落下,周围的空气都随之灼热一分,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奇异的、驱邪镇煞的檀香气息弥漫开来。
“天地肃清,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杀鬼万千!凶秽消散,道炁长存!急急如律令!”
他的咒语越念越快,越念越急,如同九天惊雷滚滚而下!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雷霆万钧的意志,狠狠撞向那汹涌的尸潮和刺耳的尖啸!随着最后一个“令”字如炸雷般喝出,他身前那用精血凌空画就的复杂符咒骤然爆发出万丈血光!
嗡——轰!!!
仿佛一轮血色的太阳在地下空间炸开!刺目的血光带着焚尽一切邪祟的灼热和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压,如同爆炸的冲击波,以陈瞑为中心,呈球形向着四面八方狂暴地扩散开去!
血光所过之处,空气发出“滋滋”的灼烧声,浓稠的黑暗和污秽的尸气如同遇到克星,瞬间消融湮灭!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具婴尸首当其冲!
“嗤啦——!”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腐肉之上!被血光扫中的婴尸,青黑色的皮肤瞬间冒出大股大股浓烈的青烟,发出凄厉到极致的惨嚎!它们身上被血光触及的地方,皮肉如同蜡油般迅速焦黑、溶解、剥落,露出里面同样被侵蚀变黑的骨头!动作瞬间僵直、扭曲,然后如同被点燃的纸人,在惨嚎中飞快地化为焦炭和飞灰!
血光符咒的威力霸道绝伦,瞬间清空了两人周围数丈的空间,形成一片短暂的真空地带,将汹涌的尸潮硬生生逼退!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臭和青烟。
然而,代价也是巨大的!陈瞑在血符炸开的瞬间,身体如遭重击,猛地一晃,“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那鲜血并非鲜红,而是带着一种黯淡的紫意。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如同金纸,额头上青筋暴起,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挺拔的身躯也微微佝偻下去,全靠一股顽强的意志支撑着没有倒下。手中的罗盘光芒也黯淡到了极点,盘面上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纹。
“陈瞑!” 陆青芜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带着哭腔,她能感觉到他体内生机的急剧流逝。
“走!” 陈瞑强撑着,声音嘶哑如破锣,他反手抓住陆青芜的手臂,眼神决绝地指向他们来时的那道石阶方向。血符的威力只是暂时的,被逼退的尸潮在短暂的混乱后,被那“眼睛”的诱惑重新点燃了贪婪和怨毒,发出更加疯狂的尖啸,如同黑色的怒涛,再次汹涌扑来!而且这一次,它们似乎学乖了,不再盲目冲锋,而是彼此攀爬、堆叠,形成一道道活动的尸墙,试图用数量彻底淹没那残留的血光。
就在两人踉跄着冲向石阶的瞬间——
轰隆隆!
整个地下空间毫无预兆地剧烈摇晃起来!比之前棺盖炸裂更加猛烈!穹顶之上,巨大的、带着苔藓的条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道狰狞的裂缝如同黑色的闪电般迅速蔓延开来!碎裂的石块、簌簌落下的泥土,如同暴雨般砸落!地面也在疯狂震动、开裂,几具靠得近的棺材直接陷落下去,被翻涌的黑色泥浆吞没!
“地窟要塌了!” 陆青芜尖叫,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
两人在剧烈的摇晃和坠落的碎石中艰难前行,躲避着砸下的石块和脚下不断开裂的地面。就在陆青芜被一块坠石砸中肩膀,痛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时,她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冰冷的石壁以稳住身体。
触手冰凉滑腻。但就在这惊鸿一瞥间,她眼角的余光扫过那片石壁——就在她手掌按住的旁边,在罗盘最后一点微弱金光的映照下,那片原本粗糙的石壁上,竟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