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巷旧事
老人们常说,住过三代人的宅子,墙缝里都藏着影子。这话在青溪镇的槐巷尤其灵验——那条不足百米的巷子,两旁挤着七八座老院,墙头上的瓦松枯了又青,墙根下的青苔湿了又干,唯有巷口那棵老槐树,枝桠歪歪扭扭地伸向天空,像只攥紧的枯手,攥着满巷的阴翳。
我叫沈砚,二十岁那年夏天,被姑婆叫回了槐巷。姑婆是爷爷的妹妹,守着沈家老宅过了一辈子,据说前阵子摔了一跤,卧床不起,身边没人照看。我爹早逝,娘带着我在城里讨生活,对槐巷的记忆,只停留在十岁那年夏天,姑婆给我梳的麻花辫,还有老宅院里那口总泛着凉意的古井。
一、归乡
火车到站时,天刚擦黑。青溪镇比记忆里更破败,石板路坑坑洼洼,路灯忽明忽灭,像得了哮喘的老人。我背着帆布包往槐巷走,越靠近那片老宅子,空气越凉,明明是七月流火的天,竟觉得后脖颈子冒寒气。
“吱呀——”巷口的老槐树后,突然传来一声门轴转动的响。我吓了一跳,抬头看见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正站在槐树下的门洞里瞅我。她的脸皱得像颗干核桃,眼睛却亮得惊人,直勾勾地盯着我手里的帆布包,嘴角咧开个古怪的弧度。
“是……沈家的丫头?”老太太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
我点点头:“您是?”
“我是隔壁的陈婆婆。”她往巷子里指了指,“你姑婆在里头等你呢,这几天啊,她总念叨你。”
我谢过她,往里走。槐巷比记忆里更窄,两侧的院墙高得压人,墙头上伸出的槐树枝子扫着我的头发,带着股潮湿的土腥味。走到巷子中段,一扇斑驳的朱漆门就是沈家老宅,门环上的铜锈绿得发亮,门楣上“耕读传家”的匾额,漆皮掉得只剩个模糊的轮廓。
推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院子里的青砖缝里长满了杂草,那口古井还在,井口盖着块青石板,石板上爬满了青苔。正屋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就见姑婆躺在靠窗的藤椅上,盖着条厚厚的棉被,脸色白得像纸。
“姑婆?”我轻声喊。
姑婆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珠转了半天,才定在我脸上。她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发出“嗬嗬”的声响。我赶紧走过去,握住她枯瘦的手,那手凉得像冰。
“丫头……你可回来了……”姑婆的声音气若游丝,“这宅子……不能住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姑婆,您摔着哪儿了?我带您去医院。”
“不用……”她猛地抓紧我的手,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肉里,“是槐巷……是槐巷里的东西……缠上我了……”
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惊恐,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身后。我猛地回头,身后空荡荡的,只有墙上挂着的老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声音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它来了……它又来敲门了……”姑婆突然尖叫起来,身子缩成一团,抖得像筛糠。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院门,果然听见“笃、笃、笃”的敲门声,节奏慢得让人心里发毛。这时候会是谁?陈婆婆刚见过我,按理说不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