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太医!快传太医——!!!”

紫苏那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如同濒死的哀鸣,狠狠撕裂了栖梧苑死寂的夜幕!也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闻讯赶来的王府众人心头!

“王妃!王妃您撑住啊!” 秋露和冬青吓得瘫软在地,哭喊着。

寝殿内瞬间乱作一团!

沈知意蜷缩在床上,身体因剧烈的绞痛而弓成一只虾米,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头、鬓角疯狂涌出,瞬间浸透了寝衣和身下的锦被!小腹深处传来的那撕裂般的剧痛,一阵猛过一阵,仿佛要将她的身体活生生撕成两半!眼前金星乱冒,耳中嗡嗡作响,意识在剧痛的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那温热的、带着生命流逝感的液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涌出…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藤,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孩子…是那个屈辱夜晚留下的…孽种吗?

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伴随着灭顶的剧痛,瞬间将她拖入了更深的绝望深渊!她不要!她不要这个孩子!这个带着她所有屈辱和恨意的孩子!这个可能根本不该存在的孩子!

“不…不要…” 她发出破碎的、带着泣血般绝望的呻吟,双手死死抠进身下的锦被里,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泪水混合着冷汗,在她惨白如纸的脸上肆意流淌。

“王妃!王妃您别吓奴婢!太医!太医怎么还不来啊!” 紫苏跪在床边,紧紧抓着沈知意冰冷颤抖的手,声音嘶哑,眼泪汹涌而下。她看着沈知意身下那刺目的、迅速扩大的暗红血迹,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都在发抖!

时间在剧痛和混乱中变得无比漫长。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煎熬。

终于!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门外传来侍卫的呼喊。

须发皆白、背着沉重药箱的陈太医,被侍卫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进了寝殿!他显然也是刚从睡梦中被惊醒,官帽都有些歪斜,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仓惶。但当他看到床上沈知意的惨状和那刺目的血迹时,老迈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医者的精光!

“都让开!” 陈太医厉喝一声,拨开挡在床前的紫苏,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

他先是探了探沈知意的鼻息和颈脉,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疙瘩!又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已有涣散迹象!他立刻抓起沈知意那只未受伤的手腕,三指搭上脉门,凝神细诊!

寝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沈知意压抑痛苦的呻吟和陈太医沉重急促的呼吸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陈太医那越来越凝重的脸色。

紫苏的心沉到了谷底,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也浑然不觉。

良久,陈太医猛地收回了手!他豁然转身,对着门外厉声吼道:“参汤!快!拿老参吊命!再取老夫药箱最上层那个白瓷瓶里的‘九转还魂丹’!快——!”

“是!是!” 外面的仆妇慌乱地应着,脚步声急促远去。

陈太医又迅速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包,手法快如闪电,精准地刺入沈知意头顶、胸口几处大穴!动作沉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太医!王妃她…她…” 紫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陈太医头也不抬,一边施针,一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带着沉痛和难以置信的惊骇:

“…王妃…这是…小产之兆!”

轰隆——!

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紫苏和所有人心头!

小产?!王妃…王妃竟然有了身孕?!什么时候的事?!难道是…难道是那夜…

紫苏只觉得天旋地转!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恐惧瞬间将她吞没!她猛地看向床上痛苦蜷缩、身下血迹刺目的沈知意,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王妃…王妃她还不知道!她甚至可能…根本不想知道!

“不…不要…不要孩子…” 沈知意似乎听到了“小产”二字,在剧痛的间隙,发出更加绝望凄楚的呻吟,身体因抗拒而剧烈地扭动起来,“拿掉…拿掉它…”

“王妃!您别动!不能动啊!” 陈太医急得满头大汗,连忙按住她乱动的身体,“稳住胎气!或许…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生机?” 沈知意惨笑出声,泪水汹涌得更急,“这个…孽障…不该来…不该来啊…” 她的话语破碎不堪,却充满了浓烈的恨意和绝望的抗拒!对这个意外到来的、带着屈辱印记的生命,她只有憎恶和毁灭的冲动!

“王妃!王妃您糊涂啊!” 紫苏扑到床边,紧紧握住沈知意冰冷的手,泣不成声,“这是您的骨肉啊!是您和王爷的…”

“住口!” 沈知意猛地睁开眼,那双被剧痛和泪水模糊的眼眸里,爆发出惊人的恨意和冰冷的疯狂,死死瞪着紫苏,“不许提他!不许提那个畜生!这个孩子…是耻辱!是罪证!我宁愿它死!宁愿它从未存在过!啊——!”

剧烈的绞痛再次袭来,将她未尽的嘶喊打断!她痛苦地蜷缩着,身体因剧痛和极致的情绪而剧烈抽搐!

“王妃!您冷静!冷静啊!” 陈太医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手下银针急刺!可沈知意情绪过于激动,气血翻腾,腹中绞痛更甚,那涌出的鲜血也更多了!

“参汤!丹药呢!快啊!” 陈太医对着门外嘶吼!

就在这时——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栖梧苑寝殿那扇厚重的、紧闭的殿门,竟被人从外面用一股狂暴到极致的力量,生生踹得碎裂开来!木屑纷飞!

一道裹挟着凛冽寒风和滔天煞气的玄色身影,如同地狱归来的杀神,出现在漫天飞舞的木屑烟尘之中!

是萧绝!

他显然来得极其匆忙,玄色的亲王常服衣襟大敞,露出里面紧束的劲装,发髻也有些散乱,几缕墨发垂落在额前。那张俊美无俠的脸上,此刻笼罩着一层骇人的寒霜,眉宇间是压抑到极致的狂暴怒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藏的惊惶!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如同燃烧着地狱之火,瞬间锁定了床上那个蜷缩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身影!

他身后,是吓得面无人色的侍卫和闻声赶来的王府仆妇。

寝殿内瞬间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的闯入惊呆了!

萧绝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一片狼藉的寝殿,扫过跪在地上哭成泪人的紫苏,扫过正在施针、满头大汗的陈太医,最后,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钉在沈知意那张惨白如纸、被汗水和泪水浸透的脸上,以及…她身下那刺目惊心的、洇湿了大片锦被的暗红血迹!

那刺目的红色,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入他的眼底!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一股从未有过的、名为“恐惧”的冰冷洪流,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怒火!

“她…怎么了?” 萧绝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像是砂纸摩擦过喉咙,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陈太医被那骇人的气势所慑,手中的银针都差点掉落,慌忙躬身,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惧和沉痛:“回…回王爷!王妃…王妃她…突发急症!脉象凶险!恐…恐是…小产血崩之兆啊!”

小产?!血崩?!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萧绝的头顶!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墨瞳深处,瞬间掀起了足以毁天灭地的惊涛骇浪!震惊!难以置信!随即是灭顶的恐慌和一种被狠狠撕裂的剧痛!

孩子?!他和她的…孩子?!

什么时候?!难道是…是那夜…

那夜他盛怒之下的粗暴掠夺…难道…

这个认知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他冰冷盔甲下最柔软的地方!带来一阵尖锐到窒息的剧痛!他看着床上那个气息微弱、身陷血泊、如同破碎琉璃般脆弱的女人,看着她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抗拒…一种从未有过的、名为“悔恨”的毒液,开始疯狂地腐蚀他的心脏!

“救她!” 萧绝猛地向前一步,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带着毁天灭地的狂暴和不容置疑的命令,死死盯着陈太医,“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救活她!保住孩子!否则…本王让你太医院陪葬!”

那骇人的杀意让陈太医浑身一颤,差点瘫软在地,连声道:“老…老朽…尽力!尽力!”

“王爷!参汤!丹药来了!” 一个仆妇端着托盘,颤抖着冲了进来。

“给她灌下去!” 萧绝厉声道,目光却一刻也未曾离开床上的人影。

紫苏连忙接过参汤,和秋露一起,小心翼翼地扶起沈知意,试图将温热的参汤喂入她口中。可沈知意意识昏沉,牙关紧咬,参汤顺着嘴角流下,根本喂不进去!

“废物!” 萧绝看得心急如焚,眼中怒火更盛!他一把推开紫苏,自己坐到床边,将沈知意冰冷颤抖的身体半抱在怀里!那单薄得几乎没有重量的身体,让他心头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接过药碗,自己含了一大口滚烫的参汤,然后俯下身,捏开沈知意的下颌,毫不犹豫地、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霸道,将口中的参汤渡了过去!

“唔…” 昏迷中的沈知意被这突如其来的温热液体呛到,发出细微的呜咽,下意识地吞咽着。

萧绝毫不停顿,一口接一口,用这种最原始也最直接的方式,将整碗参汤和随后陈太医递来的“九转还魂丹”化开的药汁,强行灌入了沈知意的口中!

苦涩的药味混合着他霸道的气息,充斥着她的口腔和感官。那滚烫的温度顺着喉咙滑下,似乎暂时压下了些许刺骨的寒冷和剧痛。

陈太医不敢怠慢,手下银针飞舞,快如闪电,精准地刺入各处大穴,试图稳住她翻腾的气血和奔流的血脉。紫苏和丫鬟们忙着更换被鲜血浸透的布巾,一盆盆血水被端出去,触目惊心。

萧绝紧紧抱着怀里冰冷颤抖的身体,感受着她微弱得如同游丝的气息,感受着她因剧痛而无法抑制的痉挛…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过“失去”的恐惧!

他低头,看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看着她紧闭的眼睫上挂着的泪珠,看着她因痛苦而微微蹙起的眉头…那夜她在他身下绝望哭泣的模样,书房里她指着他泣血控诉的模样,暗室中被拖出来时那脆弱狼狈的模样…无数画面疯狂地在他脑中闪回!

悔恨如同毒藤,疯狂滋长,缠绕勒紧!

“沈知意…” 他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听过的、近乎哀求的意味,“…撑住…给本王撑住…”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沈知意似乎被那苦涩的药味和灼热的体温刺激,无意识地、极其微弱地呻吟了一声:

“…嬷嬷…冷…嬷嬷…”

那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却清晰地钻进了萧绝的耳中!

嬷嬷…

萧绝的身体猛地一僵!抱着她的手臂骤然收紧!他看着她即使在昏迷中也依旧痛苦蹙眉、寻求着早已不在人世的依靠的模样…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碎!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怜惜,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他冰冷的堤防!

这个倔强又脆弱的女人…她在这个世界上,早已一无所有了。连唯一的温暖,也被他亲手…不,是被这冰冷的世界,彻底夺走了。

他低下头,下颌轻轻抵在她冰凉汗湿的额角。那动作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笨拙而小心翼翼的安抚。他收紧了怀抱,试图用自己滚烫的体温,驱散她身上那刺骨的寒意。

“别怕…” 他低沉嘶哑的声音,第一次褪去了所有的冰冷和威压,只剩下一种近乎笨拙的、生涩的安抚,在她耳边低语,如同承诺,“…本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