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针,看向女儿:“你的文章呢?笔就是你的武器。与其生气,不如把它写出来。”
依萍一怔。是啊,生气有什么用?她想起母亲改衣时那专注而有力的样子。
她转身走到小书桌前,那是母亲用一部分“启动资金”特意为她购置的。
铺开稿纸,拿起笔,却觉得千斤重。写什么?继续写那些风花雪月,还是无病呻吟?
傅文佩仿佛看穿了她的迷茫,一边熨烫着改好的西装,一边似不经意地开口:“就写写……刚才的事。不写情绪,写人,写神态,写对话。把那钱管事的趾高气扬、前倨后恭,把老李的尴尬无奈,把你自己的愤怒和后来的……解气,都写下来。就像画画一样,把场景还原出来。”
依萍眼睛一亮。母亲的话,像拨开了迷雾。她不再去想什么高深的主题,而是沉下心,回忆刚才的每一个细节。钱管事打量房间时轻蔑的眼神,他掂量信封时故意做出的施舍姿态,母亲回应时那平淡却极具力量的语气,以及最后对方铁青的脸色……
笔尖开始在纸上沙沙作响。起初还有些滞涩,越写越顺畅,情绪透过文字流淌出来,不再是单纯的控诉,而是带着一种冷眼旁观的刻画力。
傅文佩忙完手里的活,悄悄走到女儿身后,看着稿纸上逐渐成型的文字。
文字还带着年轻人的锐气,有些地方甚至过于尖刻,但已经有了筋骨,有了真实的力量。
她微微颔首,没有打扰,转身去准备晚饭。
晚饭是简单的青菜面条,但母女俩吃得格外香。饭后,依萍把写好的文章递给母亲,有些忐忑。
傅文佩仔细看完,放下稿纸,眼中露出赞许:“很好。有骨头了。但还差一点火候。”
“差什么?”依萍急切地问。
“差一点……收束的力量。”傅文佩指点着,“结尾处,你的情绪还是喷发出来了。试着再冷静一点,用一个更意味深长的细节结尾。比如,可以写‘钱管事走后,母亲又坐回窗前拿起针线,阳光照在针尖上,闪了一下,像一个小小的、坚定的光点。’让读者自己去回味。”
依萍恍然大悟,拿回稿纸,仔细琢磨起来。她发现,经过母亲这一点拨,整篇文章的格调似乎都提升了。
“明天,”傅文佩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你去圣约翰大学或者复旦的门口转转,看看招生简章。打听清楚报考需要什么条件,学费几何。”
依萍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妈!真的……真的可以去吗?”虽然母亲早就说过,但当这件事被如此具体地提上日程,她还是感到一阵眩晕。
“钱,我们已经有了第一步。接下来,妈会赚得更多。”傅文佩语气笃定,“但路要一步步走。你先去了解情况,做到心中有数。知识,是任何人都夺不走的财富。你要去学的,不只是书本上的东西,更是看待这个世界的方法。”
第二天,依萍一大早就出了门。她去了圣约翰大学,站在那气派的校门外,看着进出那些穿着体面、意气风发的青年学生,心里既羡慕又生出一股豪情。她仔细抄录了招生要求,打听了学费和考试科目。
回来时,她脸上带着光,将打听到的情况一一告诉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