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入局:被“风口”吹晕的门外汉

2022年深秋,浙江绍兴轻纺城的巷子里还飘着未散尽的染缸水汽,陈明把最后一摞辞职证明塞进背包时,手机里弹出老领导的消息:“纺织水太深,你手里那点积蓄不够填坑。”他删掉消息,转身钻进了开往许村的中巴车——那里是全国家纺面料的集散地,也是他认定的“创业风口”。

陈明的底气来自两笔钱:工作十年攒下的80万,加上父母抵押老房换来的50万。在轻纺城逛了三天,他被档口老板们口中的“年利三成”迷了眼:“现在直播带货火,只要面料有特色,根本不愁卖。”一位卖提花布的老板拍着胸脯保证,能帮他对接厂房和供应商,“你只管接单,生产的事包在我身上。”

签厂房租赁合同时,陈明才发现第一个坑藏在纸缝里。老板说“1200平标准厂房”,实际一半是搭出来的简易棚,雨天漏雨不说,消防设施全是摆设。更糟的是,合同里藏了“附加条款”:若提前退租,押金不退且需支付半年租金违约金。“这是行规,”中介叼着烟说,“许村的厂房都这样,你不租有的是人抢。”陈明咬咬牙签了字,当天就付了30万租金和押金,手里的资金瞬间缩水一半。

接下来是设备采购,陈明彻底没了方向。纺织设备水深得能淹死人,全新德国进口织机一台要120万,国产二手设备报价从8万到30万不等。之前承诺帮忙的档口老板推荐了“熟人货源”,说这批20台二手喷水织机“九成新,刚用两年”。陈明不懂行,跟着去看了设备——机器擦得锃亮,试机时噪音虽大但能运转。签合同付了40万货款后,师傅上门安装才戳破真相:“这是2010年的老机型,早该报废了,零件都是拼的。”等他回头找档口老板,对方早已换了手机号。

2023年春节刚过,陈明的“明远纺织”挂了牌,厂区里却一片狼藉。20台织机坏了8台,维修师傅说光换核心部件就得15万。更急人的是工人没着落,许村的熟练挡车工月薪要8000起,还得包吃住,刚招的几个新手连穿经都不会。正月十五那天,陈明蹲在车间门口抽烟,看着手里的资金明细:只剩25万,不够修设备也不够发工资。父母打来电话问进展,他硬着头皮说:“一切顺利,过阵子就盈利。”

2 供应链: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噩梦

“先从坯布加工做起,风险小。”在纺织厂打工多年的老周成了陈明的厂长,建议他做中低端家纺面料,“先找印染厂代工,咱们只负责接单和质检。”陈明觉得靠谱,立刻带着样品跑遍了绍兴的印染厂,最终选了一家报价最低的,对方承诺“5天交货,合格率98%”。

第一批订单来自本地一个电商卖家,3万米平纹布,要求活性印染,每米利润1块2。陈明算了笔账,扣除原料和加工费,能赚3万多。他连夜给坯布供应商打了20万货款,催着对方发货。可坯布送到印染厂第三天,厂长突然来电:“印染厂说染料涨价了,每米要加3毛,不然就停单。”

陈明跑到印染厂理论,老板摊开成本单:“活性染料涨了40%,你这单本来就没利润,不加价我们就得赔本。”他想换厂家,可坯布已经进了染缸,中途换厂得赔违约金;不换,这单就白干。僵持到晚上,他咬牙答应加价,这单最终只赚了6000块。老周叹气:“印染行业就这样,染料、助剂一天一个价,小厂没议价权,只能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