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我妈的背影。她还是那么瘦，但刚才那一瞬间，我感觉她像一座山。
不，她不是山。她是魔鬼。
3
我开始偷偷观察她。
她变了，全变了。
她不再做饭，不再洗衣服，每天就坐在院子里，对着一棵快死的歪脖子树发呆。家里的活，全是我爸干。我爸不敢有半句怨言。
她吃的东西很奇怪。她不吃米饭，不吃肉，每天就去山里挖一些我根本不认识的草根和叶子，放在嘴里嚼。那些草，有些我认得，村里老人说，有剧毒，牛吃了都会当场倒下。她吃下去，一点事没有。
她的力气越来越大。村里杀猪，几个壮汉都按不住。她走过去，一只手按着猪头，那头几百斤的猪，就像被钉在地上，动都动不了。
最让我害怕的，是她房间里的东西。
我趁她出去，偷偷溜进她房间。
一股奇怪的香味，像是草药，又像是烧焦的木头。桌子上，摆着一沓黄纸，一碗红得发黑的液体，还有一支用狼毛做的笔。
我知道这是什么。村里神婆跳大神，用的就是这些东西。
桌上还有几张画好的黄纸。上面的图案，我看不懂，歪歪扭扭，像鬼画符。
一阵风从窗户吹进来，吹起一张黄纸，飘飘悠悠地飞出了窗外。
我心里一惊，赶紧跑出去。
那张黄纸，正好落在了邻居张大妈家的鸡窝顶上。
我不敢去捡。我怕被我妈发现。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张大妈的哭喊声吵醒。
“天杀的啊！我的鸡！我的鸡全死了！”
我跑出去一看，张大妈家的鸡窝里，十几只活蹦乱跳的母鸡，全都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身体僵硬，眼睛瞪得大大的，死得一只不剩。
鸡身上，没有一点伤痕。
我抬头，看见那张黄纸，还贴在鸡窝的草顶上。
我的血，一下子凉了。
4
我确定了。她不是我妈。
我妈，王秀琴，一个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念半天佛的女人，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里疯长：一个怪物，占据了我妈的身体。
我每天活在恐惧里。我不敢和她说话，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怕她下一秒，就会像捏死那些鸡一样，捏死我。
我必须找到证据。
那天晚上，打雷下雨，我一夜没睡。到了半夜，雨停了。月亮从乌云里钻出来，又大又亮。
我听见院子里有动静。
我悄悄爬起来，趴在窗户上，抠开一条小缝往外看。
院子里，站着一个人。
是我妈。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衣，站在院子中间，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她的表情，很奇怪。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陶醉。和贪婪。
然后，我看到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
她张开了嘴。
只是一张小小的嘴。但是，天上的月光，那些银白色的、清冷的光，就像找到了宣泄口，变成一道看得见的光柱，从天上直冲下来，灌进了她的嘴里。
她，在吃月亮。
整个院子，被那道光柱照得亮如白昼。我能清晰地看到，她的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鼓起，然后又平复下去。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概十分钟。
天上的月亮，肉眼可见地暗淡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