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两瓶,第三瓶见底。
我添酒,手稳。
「哥喝猛点,解气。」
他拍桌:「还是你懂事!」
天黑前,他吐在门槛上。
我扶他,胳膊架他腋下。
他身子沉,酒气喷我脖子。
「哥,慢点。」
回屋,我擦地。
一边擦,一边叹:「我这辈子就烂在这儿了,连个去处都没有。」
他瘫在床沿,笑出声:「你还算有价!」
「Z系列租五年,到期走7号道,老龟接人,赌场当鸡,比矿工爽多了。」
我手停了一秒。
继续擦。
他又拍大腿:
「我妈按手印签的合同,白纸黑字八千一年,我爸拿大头!」
我低头,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一道——河伯线。
两道——中缅7号道。
三道——老龟。
血渗出来,混着地上的酒渍。
夜里,我放猪。
哼新词:
「租五年,八千整,七号道上老龟等;
手印红,钱分两,腊月十五不回头。」
回屋,咬舌根。
疼,腥,清醒。
第二天,陈浩醒酒,见我在院里晾衣。
「昨晚说啥没?」他眯眼问。
「哥骂我妈了。」我笑,「骂得可狠。」
他松口气:「行,懂事。」
我低头收衣。
掌心三道血痕结痂,黑红。
下午,村长叫陈浩进堂屋。
门关着。
我蹲在井边洗菜,耳朵竖着。
只听见「合同」「腊月」「清账」几个词。
晚上,陈浩又喝酒。
我端辣菜,藏水壶。
他喝到第二瓶,开始吹:
「……那边赌场新开了VIP房,专接熟货,脸干净的能干十年……」
我添酒:「哥真厉害,啥都知道。」
他得意:
「我爸干这行十年,从没翻过船。」
我应:「有叔罩着,哥当然顺。」
他大笑,又灌一瓶。
我回屋,咬舌根第二遍。
复述:
租五年。
八千一年。
妈按手印。
爸拿大头。
七号道。
老龟接人。
全对。
第三天,我给陈浩洗袜子。
他醉醺醺进门,踢我:「贱货,茶呢?」
我端茶,蹲着。
他掏烟,烟盒掉出一张小纸条。
我扫一眼:「金沙河岸招待所订房,腊月十四住,十五走。」
我没动。
只搓左手食指三下。
夜里,童谣加一句:
「腊月十四住招待,十五上车不回头。」
我咬舌根第三遍。
血味满口。
我知道,合同在村长手里。
手印是母亲按的。
路是七号道。
人是老龟接。
6
我咳到第三天,嗓子哑了。
跪在母亲脚边,手抓她裤腿:
「妈,我怕活不到明年……能不能让我看看箱子里有没有我的生辰八字?算个命,好歹知道自己哪天生的。」
她皱眉:「晦气话少说。」
但还是开了箱。
铜锁咔哒一声。
她翻黄历,背对我。
我眼角扫到箱底一角——泛黄纸张,印着「河伯线」,右下角有红指印。
她合上箱,锁好,钥匙挂回床头竹钩。
夜里,我溜进厨房。
烧火棍烧红,烫弯缝衣针。
针尖弯成钩。
母亲睡前点香。
我趁她背身,往香里掺猪油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