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瓶,两瓶,第三瓶见底。

我添酒,手稳。

「哥喝猛点,解气。」

他拍桌:「还是你懂事!」

天黑前,他吐在门槛上。

我扶他,胳膊架他腋下。

他身子沉,酒气喷我脖子。

「哥,慢点。」

回屋,我擦地。

一边擦,一边叹:「我这辈子就烂在这儿了,连个去处都没有。」

他瘫在床沿,笑出声:「你还算有价!」

「Z系列租五年,到期走7号道,老龟接人,赌场当鸡,比矿工爽多了。」

我手停了一秒。

继续擦。

他又拍大腿:

「我妈按手印签的合同,白纸黑字八千一年,我爸拿大头!」

我低头,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一道——河伯线。

两道——中缅7号道。

三道——老龟。

血渗出来,混着地上的酒渍。

夜里,我放猪。

哼新词:

「租五年,八千整,七号道上老龟等;

手印红,钱分两,腊月十五不回头。」

回屋,咬舌根。

疼,腥,清醒。

第二天,陈浩醒酒,见我在院里晾衣。

「昨晚说啥没?」他眯眼问。

「哥骂我妈了。」我笑,「骂得可狠。」

他松口气:「行,懂事。」

我低头收衣。

掌心三道血痕结痂,黑红。

下午,村长叫陈浩进堂屋。

门关着。

我蹲在井边洗菜,耳朵竖着。

只听见「合同」「腊月」「清账」几个词。

晚上,陈浩又喝酒。

我端辣菜,藏水壶。

他喝到第二瓶,开始吹:

「……那边赌场新开了VIP房,专接熟货,脸干净的能干十年……」

我添酒:「哥真厉害,啥都知道。」

他得意:

「我爸干这行十年,从没翻过船。」

我应:「有叔罩着,哥当然顺。」

他大笑,又灌一瓶。

我回屋,咬舌根第二遍。

复述:

租五年。

八千一年。

妈按手印。

爸拿大头。

七号道。

老龟接人。

全对。

第三天,我给陈浩洗袜子。

他醉醺醺进门,踢我:「贱货,茶呢?」

我端茶,蹲着。

他掏烟,烟盒掉出一张小纸条。

我扫一眼:「金沙河岸招待所订房,腊月十四住,十五走。」

我没动。

只搓左手食指三下。

夜里,童谣加一句:

「腊月十四住招待,十五上车不回头。」

我咬舌根第三遍。

血味满口。

我知道,合同在村长手里。

手印是母亲按的。

路是七号道。

人是老龟接。

6

我咳到第三天,嗓子哑了。

跪在母亲脚边,手抓她裤腿:

「妈,我怕活不到明年……能不能让我看看箱子里有没有我的生辰八字?算个命,好歹知道自己哪天生的。」

她皱眉:「晦气话少说。」

但还是开了箱。

铜锁咔哒一声。

她翻黄历,背对我。

我眼角扫到箱底一角——泛黄纸张,印着「河伯线」,右下角有红指印。

她合上箱,锁好,钥匙挂回床头竹钩。

夜里,我溜进厨房。

烧火棍烧红,烫弯缝衣针。

针尖弯成钩。

母亲睡前点香。

我趁她背身,往香里掺猪油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