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裤脚滴水,脚趾发白。

第二天,我晾被子,扫地,烧水。

像没事人。

中午,陈浩醉倒在院里。

吐了一地,酒臭冲天。

我端茶过去,蹲在他脚边。

「哥,喝点醒酒。」

他挥手打翻茶碗:「滚!」

我没动。

捡起碗,又倒一碗。

「滚远点!」他骂。

「我洗衣服。」我说,「您衣裳脏了。」

他眯眼看我:「Z-7?你不是要跑?」

「我哪儿也不去。」我低头,

「我就是个洗衣服的。」

他笑,拍我头:「懂事。」

我蹲着,看他裤兜露出半截烟盒。

上面印着「金沙河岸招待所」。

第三天,我又去洗他衣服。

他醉得更狠,靠在柴堆上嘟囔:

「……腊月十五车到镇口,老龟接货……别让普查的查到……」

我拧衣服,水滴进盆里。

没抬头。

「Z-7算熟货,」他打嗝,

「脸干净,没病,能卖高价。」

我应了一声:「哥说得对。」

他挥手让我走。

我回屋,搓左手食指三下。

金沙河岸招待所。

腊月十五。

下午,村长在堂屋见干部。

是县里新派的普查员,年轻,戴眼镜。

我端茶进去,手稳。

听见村长说:「这丫头早嫁缅甸了,户口销了。」

普查员翻本子:「系统里确实没记录。」

我放下茶,退到门口。

普查员走时,我站在院角。

他看我一眼,没说话。

当晚,屋顶又被掀。

这次是三片瓦。

雨水灌进床铺,泡烂了我藏在褥子下的半块炭。

我没动。

只把湿被子裹紧。

第四天,我主动给村长泡茶。

「叔,您辛苦。」

他哼一声:「知道就好。」

我蹲着,看他茶杯底压着一张收据。

抬头印:金沙县邮政代办点。

日期:腊月初三。

他察觉,收起收据。

「看什么?」

「茶凉没?」我问。

「滚。」

我退下。

夜里,我躺湿床,闭眼复述:

陈浩,黄鼠狼,金沙河岸招待所,腊月十五,熟货。

村长,蛇,邮政代办点,腊月初三。

普查员,白狗,眼镜,没说话。

全对。

第五天,我帮陈浩洗鞋。

他醉醺醺进门,踢我肩膀:「贱货,蹲好!」

我低头刷鞋。

他掏出手机打电话:「……货没问题,Z-7听话,腊月十五准时发……对,走河伯线七号道……」

我刷鞋,手没停。

他挂电话,踹我一脚:「洗快点!」

「好嘞,哥。」我笑。

回屋,我搓指:

河伯线七号道。

腊月十五。

放猪时,童谣加一句:

「招待所,邮政点,腊月十五送Z远。」

猪倌路过,笑:「又唱丧歌?」

「哄猪。」我说。

我知道,他们不怕我恨。

他们怕上头来人。

所以我不再举手。

我不再开口。

猪倌走了。

我蹲在猪圈边,把水壶藏进草堆。

壶里一滴水没剩——昨晚全倒进陈浩的酒瓶。

中午,陈浩喊饿。

我端菜上桌,特意炒了盘干辣椒。

「哥,多吃点。」我笑,「替我多骂两句我妈。」

他夹菜,辣得直灌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