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瑞克抓着我胳膊的手指像钢钳一样箍紧，几乎要嵌进我的骨头。眩晕感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我的意识。那颗悬浮在虚空中的暗红色记忆球体——SUBJ-897——在我模糊的视野里剧烈地搏动、扭曲，像一颗濒死的心脏。球体表面反光里，那双属于红发女孩的、因极度恐惧而睁大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死死地烙印在我的灵魂上。
“站起来！凯！立刻！”艾瑞克的声音失去了所有优雅的伪装，只剩下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歇斯底里的低吼。他不再试图掩盖，那股从集装箱记忆深处就弥漫开来的、冰冷铁锈混合着血腥的气息，此刻似乎正浓烈地缠绕在他身上。“你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你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害死……所有人？”我艰难地重复，每一个音节都牵扯着颅骨内的剧痛。混沌的思绪里，一个冰冷的念头骤然清晰：他知道！他不仅知道SUBJ-897，他甚至知道那段记忆意味着什么！他恐惧的，远不止是核心数据泄露！
我的目光猛地钉在他脸上，试图穿透那张保养得宜、此刻却因恐慌和某种更深的黑暗而扭曲的面具。“那个女孩……红头发……她是谁？！”我嘶哑地问，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集装箱里……还有我！我看到了！那个孩子……就是我！”
艾瑞克的瞳孔再次剧烈收缩，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他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拽着我的力道都松了一瞬。“你疯了！”他厉声反驳，但声音里那丝无法抑制的颤抖出卖了他，“那是污染记忆的幻觉！你的神经被过载冲击了！跟我走！立刻！”他猛地发力，几乎是拖拽着要把我从地上扯起来。
“不！”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混杂着恐惧和巨大愤怒的力量猛地爆发！我狠狠甩开了他的手，身体因反作用力向后踉跄，重重撞在冰冷的合金操作台上。冰冷的金属触感刺激着神经末梢，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告诉我！897是谁？！那个红头发的是谁？！我的记忆……【PR-001】……是假的！对不对？！”
我指着那颗依旧悬浮在空中的、散发着不祥红光的记忆球体，如同指着地狱的入口。
艾瑞克的眼神彻底变了。那里面仅存的最后一点伪装的关切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被逼入绝境的、赤裸裸的凶戾和冰冷。他站直了身体，像一头被激怒的、准备扑杀的野兽，周身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低沉得像地狱刮来的寒风：
“凯，你太聪明了。聪明得过了头。有些记忆……被封存，是有原因的。它们不该被唤醒。现在，放下你那些愚蠢的问题，立刻跟我去隔离治疗室。这是命令。” 他朝我逼近一步，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命令？隔离治疗室？
那冰冷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我的意识。霓虹心灵所谓的“隔离治疗”，从来就不是治疗。那是格式化。是彻底清除掉那些“不听话”的记忆设计师大脑中所有“冗余”和“危险”数据的终极手段。进去的人，出来时只会是一具眼神空洞、高效运转、完全忠诚的躯壳。
他想抹掉我！抹掉我刚才看到的一切！就像抹掉一段出错的代码！
极致的恐惧瞬间转化为求生的本能！肾上腺素如同爆炸般冲入四肢百骸！在他那只戴着昂贵腕表的手再次伸过来抓向我肩膀的千钧一发之际——
我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猛地向下一缩！像一条滑溜的鱼，从他手臂下方狭窄的空间里钻了过去！动作狼狈，甚至撞翻了旁边一把轻合金座椅，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拦住他！”艾瑞克暴怒的吼声在空旷的穹顶下炸响，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狂怒！
我根本不敢回头！肺叶如同破旧的风箱疯狂抽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眼前是巨大的、光滑如镜的穹顶合金墙壁，还有那扇象征着出口的、沉重的气密门！只要冲出去……
然而，就在我离那扇门还有几步之遥时，刺耳的警报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穹顶的嗡鸣！
呜——呜——呜——！！！
尖锐、急促、如同垂死者的哀嚎！血红色的应急灯光瞬间取代了幽蓝的主光源，疯狂地旋转闪烁，将整个“记忆圣殿”染成一片流动的血池！刺目的红光打在无数悬浮的记忆球体上，反射出千万点妖异的光斑，如同亿万只窥伺的猩红眼睛！
前方的气密门发出沉重的“咔嚓”声！内部的液压锁瞬间锁死！合金门板上亮起刺目的“LOCKDOWN”字样！
出口被彻底封死！
与此同时，穹顶四周，隐藏在光滑墙壁内的暗门无声滑开！几道矫健、迅捷、穿着黑色制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出！他们动作精准而冷酷，手中持有的不是武器，而是闪烁着蓝色电弧的、用于强制制服失控实验体的神经抑制棒！冰冷的眼神透过防护面罩锁定在我身上，带着一种非人的漠然。
艾瑞克的私人安保！他们一直藏在暗处！如同守候猎物的毒蛇！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绝望如同冰冷的铁手扼住了我的喉咙！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炸开！大脑在极度的压力和混乱中疯狂运转，每一个神经元都在尖叫着寻找生路！
目光在疯狂闪烁的血色光芒中急速扫视！
冰冷的合金墙壁……悬浮的记忆球体……中央巨大的能量柱……操作台……通风口！
通风口！
穹顶极高处的边缘，靠近能量柱冷却系统的地方，一排排用于空气循环的金属格栅！其中一个格栅，似乎因为长期维护疏忽，边缘的固定螺丝有些锈蚀松动！
那是唯一的缝隙！唯一的生机！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权衡！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猛地调转方向，不再冲向被锁死的大门，而是朝着穹顶中央那根粗大的、散发着低微嗡鸣的能量柱冲去！
“抓住他！”艾瑞克气急败坏的吼声和安保人员逼近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我爆发出身体里最后一丝潜能，手脚并用，像一只绝望的壁虎，沿着能量柱冰冷粗糙的合金外壳向上攀爬！指甲在金属表面刮出刺耳的声音，皮肤被摩擦得火辣辣地疼。下方，神经抑制棒的蓝色电弧在空气中发出危险的噼啪声，几乎擦着我的脚踝扫过！
肾上腺素在血管里燃烧！我向上！再向上！目标直指那个边缘锈蚀的通风格栅！
终于！指尖触到了冰冷的金属格栅边缘！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上一撞！
“哐当！”
一声不算响亮但异常清晰的金属断裂声！那几颗锈蚀的螺丝不负所望地崩断了！沉重的金属格栅被我撞开一道豁口！
一股带着浓重灰尘和金属冷却剂味道的、冰冷的气流瞬间扑面而来！
就是现在！
没有丝毫犹豫！我像一条被逼入绝境的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身体猛地蜷缩，从那道狭窄的豁口中硬生生挤了进去！
粗糙的金属边缘刮破了衣服，在皮肤上留下火辣辣的刺痛。身体重重地摔落在通风管道内部厚厚的积尘上，激起一片呛人的灰雾。几乎就在同时，下方传来神经抑制棒狠狠砸在通风口外壁上的沉重闷响！以及艾瑞克暴怒到变形的咆哮：
“封锁所有通道！启动内部扫描！把他给我找出来！不惜一切代价！他不能带着那些东西活着出去！”
“不惜一切代价……”艾瑞克最后那句如同地狱判词般的嘶吼，在冰冷、狭窄的通风管道里反复回荡，撞击着金属内壁，也狠狠撞击着我的心脏。
我蜷缩在管道深处，身体紧贴着冰冷粗糙的金属，每一次急促的喘息都搅动着管道内浓重呛人的灰尘。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物，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难以抑制的恶寒。管道下方，艾瑞克暴怒的指令声、安保人员快速移动的脚步声、以及某种高频扫描设备启动时发出的尖锐嗡鸣，交织成一张不断收紧的死亡之网。
“不惜一切代价”……这意味着，霓虹心灵这台庞大机器所有的力量，现在都只为碾碎我而开动。格式化？那已经是最仁慈的结局。艾瑞克要的是彻底抹除，是让我和SUBJ-897的秘密一同化为灰烬。
必须逃出去！
可出路在哪里？整个核心区都已被物理锁死，警报系统全开。通风管道四通八达，但每一个出口最终都通向被严密监控的区域。我像一只被扔进金属迷宫的老鼠，唯一的生路似乎就是在这冰冷的管道网络中耗尽氧气，或者被扫描仪锁定，然后被那些穿着黑色制服的“清洁工”拖出去处理掉。
就在这时，一种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触感，从我刚才撞进管道时摔落的地方传来。手掌按下去，厚厚的灰尘下，似乎掩埋着一个坚硬、有棱角的物体，与冰冷的管道金属触感截然不同。
是什么？
心脏猛地一跳。我屏住呼吸，顾不上扬起的灰尘呛入鼻腔，用颤抖的手指在冰冷粗糙的管道底部快速摸索。很快，指尖触碰到了一个方方正正、似乎包裹在某种坚韧防水材料里的东西。它被卡在管道接缝的凹陷处，上面覆盖了厚厚一层经年累月的积尘，显然是被人刻意隐藏在这里，已经很久很久了。
我用指甲抠开包裹物边缘的灰尘和黏连物。黑暗中，借着通风口格栅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血红色应急灯光，我勉强看清了它的轮廓。
一个老式的、边缘已经磨损的硬质档案袋。材质很特殊，像是某种防扫描的复合材料。
档案袋的正面，没有任何标识。但在角落，用一种极其细微、几乎难以辨认的笔迹，刻着一个数字：897。
897！
这个如同诅咒般的数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贯穿我的大脑！SUBJ-897！集装箱！红发女孩！所有被强行压下的混乱记忆碎片再次疯狂翻涌！
是谁？谁会把和897相关的东西藏在这里？是上一个发现了真相的人？还是……897自己？
手指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几乎无法控制。我撕开档案袋顶部的封口。一股陈旧纸张和电子元件混合的、微弱的霉味逸散出来。
里面装着几样东西：
首先，是一枚小小的、指甲盖大小的数据芯片。材质非金非石，呈现出一种深沉的墨蓝色，边缘带着细微的磨损痕迹。它没有任何标识，安静地躺在档案袋底部，像一颗沉默的星辰碎片。直觉告诉我，这枚芯片的重量，远超它所承载的物理质量。
其次，是两张照片。
第一张照片是印刷品，已经严重褪色发黄，边缘卷曲破损。照片上是两个依偎在一起的孩子。背景模糊不清，像是某个简陋的、光线昏暗的室内。左边是一个黑发男孩，瘦小，眼神里带着一种懵懂的不安和对外界的警惕。右边……是一个红发女孩。她的头发像一小团温暖的火焰，即使在褪色的照片里也异常醒目。她对着镜头，努力想露出一个笑容，但嘴角的弧度很僵硬，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睛里，没有孩子的天真，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恐惧。两个孩子身上都穿着不合身的、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
男孩的脸……虽然稚嫩，但那双眼睛的形状，那抿紧嘴唇的倔强弧度……我颤抖的手指抚上自己冰冷的脸颊。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脊椎窜起。
第二张照片，则完全不同。这是一张电子影像的打印件，清晰度很高。照片上只有一个女孩。她看起来有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霓虹心灵统一配发的、柔软的浅蓝色病号服，坐在一间纯白色、没有任何装饰的房间里。她的红发被剪短了，整齐地别在耳后。她对着镜头，脸上带着一种刻意练习过的、标准化的微笑，眼神空洞得像两颗打磨光滑的玻璃珠。照片下方，印着一行冰冷的黑色小字：
**Subject L-072 | Stabilization Phase Complete | Memory Reconstruction Baseline Established**
L-072？莉亚？072？
红发……莉亚……072……
照片上那个穿着病号服、眼神空洞的少女的脸，与褪色照片里那个疲惫微笑的红发女孩的脸，与集装箱惨白灯光下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红发女孩的脸……三张面孔，如同被命运诅咒的三重奏，在我眼前疯狂旋转、叠加！
是她！真的是她！从集装箱地狱，到那个褪色照片里的相依为命，再到霓虹心灵这纯白牢笼里的“稳定产品”……是她！那个红发女孩！
莉亚！她的名字是莉亚！L-072！
一股混杂着巨大悲伤和彻骨寒意的洪流瞬间淹没了我。她活下来了……从那个地狱般的集装箱里活下来了……却被霓虹心灵捕获，变成了编号L-072的“材料”！我的“温暖基石”记忆里，那个背景角落的红发女孩，就是她！那段虚假的温暖，是用她真实的痛苦和存在作为背景板拼凑出来的！
而那张褪色照片里的黑发男孩……是我！那个依偎在莉亚身边、眼神警惕不安的孩子，是我！我们……曾经在一起！在那段被彻底抹去、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过去里，我们相依为命！
艾瑞克……霓虹心灵……他们不仅篡改了我的记忆，他们还把莉亚……把活生生的莉亚……变成了他们记忆工厂里的一件原材料！
愤怒像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恐惧和冰冷的寒意！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咆哮！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那被撕裂般的剧痛！
就在这时——
嗡——！
一阵极其细微、但频率极高的震动声，突然从通风管道的金属内壁传来！如同无数只细小的金属昆虫在同时振翅！这声音迅速由远及近，变得清晰、密集！
扫描！是内部扫描！
霓虹心灵的自动扫描系统已经锁定了这片区域！它们正在通过管道内壁进行高精度生物信号扫描！那些“小虫子”一样的声音，就是微型扫描探头在管道内快速移动的动静！
被发现了！
几乎在感知到扫描波的同一瞬间，管道深处，距离我藏身位置不远处的一个检修口盖板，突然发出“嗤”的一声轻响！内部气压锁被解除！
他们要进来了！
没有时间了！
求生的本能和滔天的怒火瞬间拧成一股钢铁般的意志！我一把抓起那枚深蓝色的数据芯片和两张照片，胡乱塞进衣服最里面的口袋。冰冷的芯片贴着皮肤，像一块燃烧的冰。档案袋被我迅速揉成一团，塞进管道深处更厚的灰尘里。
目光在狭窄的管道内急速扫视。向上的管道幽深漆黑，布满了厚厚的积尘和蛛网，显然很久无人涉足。向下的管道则相对干净一些，但最终会汇入主通风系统，那里必然是扫描和封锁的重点。
向上的管道深处，传来一股更强烈的、陈旧金属和冷却剂混合的气味，隐约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臭氧烧灼的味道？
赌一把！
我手脚并用，像一只在绝境中爆发的野兽，朝着上方那条积满厚厚灰尘、仿佛通向未知深渊的垂直管道爬去！指甲抠进冰冷的金属凹槽，每一次攀爬都带起一片呛人的灰雾。下方，那个被打开的检修口盖板已经被猛地推开，一道刺眼的手电光柱凶狠地射了进来，伴随着安保人员压低嗓音的呼叫：
“发现热源信号！在垂直管道！向上移动！”
“追！”
沉重的脚步声和攀爬声紧追而来！
我咬着牙，肺部火烧火燎，不顾一切地向上！再向上！管道越来越狭窄，冰冷的金属内壁紧紧挤压着身体，灰尘呛得我几乎窒息。上方，那臭氧烧灼的味道越来越浓。
终于！头顶不再是冰冷的管道壁！一个更加宽敞、但布满粗大线缆和冷凝管道的设备层空间出现在眼前！我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爬了上去，重重摔在冰冷布满油污的地面上。
这里似乎是穹顶能量柱的次级维护层。巨大的线缆如同蟒蛇般盘绕，粗大的冷凝管道表面凝结着冰冷的水珠，发出滴答声。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和那股奇特的臭氧味。光线极其昏暗，只有远处一些设备指示灯散发着幽绿的微光。
暂时安全？不！下方管道里安保人员攀爬的声音清晰可闻！他们随时会追上来！
必须找到出路！或者……必须知道真相！在被抓住、被彻底抹掉之前！
我的手指死死按着胸前口袋的位置，那枚深蓝色芯片的存在感无比清晰。
这里！就在这里！这昏暗混乱的设备层里，一定有可以读取芯片的地方！那些巨大的主控机柜上，总有备用的数据接口！
目光在昏暗中疯狂搜寻。远处，一排嵌入墙壁的巨大黑色机柜如同沉默的巨兽。其中一个机柜侧面，一排不同规格的数据接口指示灯，在昏暗中闪烁着微弱的、诱惑的绿光。
就是那里！
我连滚带爬地冲过去，身体撞开悬挂的粗大线缆，带起一阵叮当作响。冲到机柜前，手指颤抖着摸索。找到了！一个标准的多功能插槽！
毫不犹豫地掏出那枚深蓝色的芯片！它的边缘在机柜指示灯幽绿的光芒下，泛着冰冷而神秘的光泽。
莉亚……072……无论里面是什么……给我答案！
芯片被我用尽力气，狠狠插入了插槽！
嗡——！
机柜内部瞬间响起一阵低沉的、不同于常规设备运转的嗡鸣！旁边一块原本处于休眠状态的备用屏幕猛地亮了起来！刺目的白光在昏暗的设备层里炸开！
屏幕上没有出现复杂的目录或数据流。
只有一行极其巨大、极其刺眼的红色警告文字，如同鲜血般占据了整个屏幕：
**【警告：L级原始记忆档案访问尝试 - 权限识别：未授权 - 安全协议：熔断启动 - 倒计时：5…】**
熔断启动？！倒计时？！
一股致命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
“他在设备层！快！” 下方通风管道口，安保人员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手电光柱乱晃！
而屏幕上，那行血红的倒计时数字，已经冷酷地跳动：
**【4…】**
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绝境之中！
屏幕上那刺目的血红警告和冰冷的倒计时数字【3…】像死神的狞笑，狠狠灼烧着我的视网膜！
通风管道口传来沉重的落地声和急促的脚步声！手电筒刺眼的光柱如同探照灯，瞬间扫过布满油污的地面和盘绕的粗大线缆，光斑如同受惊的野兽般疯狂跳跃！
“发现目标！在B7区主控机柜！”
“封锁出口！强制制服！”
冰冷的指令声在充满机油和臭氧味的空气中炸开！几道穿着黑色制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管道口和侧面的维修通道同时扑出！他们手中的神经抑制棒顶端，幽蓝的电弧噼啪作响，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致命的轨迹！
前有熔断倒计时！后有索命追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绝望如同冰冷的铁水，瞬间灌满四肢百骸！身体的本能让我猛地向后急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布满冷凝水珠的巨大管道上！刺骨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服直刺骨髓！
跑？往哪里跑？这设备层如同一个巨大的金属牢笼！
就在神经抑制棒那带着死亡气息的蓝色电弧即将触及我身体的瞬间——
我插入了莉亚芯片的那台备用屏幕上，那行血红的倒计时数字【2…】突然疯狂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
嗡——！！！
一声低沉到极致、却仿佛能撼动灵魂的闷响，从脚下深处传来！整个巨大的设备层猛地一震！如同沉睡的钢铁巨兽被强行唤醒，发出了痛苦而愤怒的咆哮！
盘绕在头顶和四周的粗大线缆疯狂地甩动起来，像无数条暴怒的巨蟒！沉重的金属接头砸在机柜和管道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哐当巨响！凝结在冷凝管道上的冰冷水珠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怎么回事？！”
“能量波动异常！”
“小心！”
扑向我的安保人员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和线缆的狂暴甩动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人被粗大的线缆狠狠抽中肩膀，惨叫着踉跄后退！另一人被甩动的金属接头砸中头盔，闷哼一声扑倒在地！刺眼的手电光柱在剧烈摇晃中乱成一团！
是芯片！是莉亚的芯片！它在对抗熔断程序！它在强行撕裂系统的防御！
屏幕上，那血红的【1…】在疯狂闪烁中，数字的边缘竟然出现了细微的、如同数据流崩溃般的雪花噪点！
就是现在！唯一的生机！
求生的意志如同火山爆发！趁着安保人员被震动和混乱线缆阻隔的刹那，我像一颗被压到极限的弹簧，猛地从冰冷的管道后弹射而出！不再冲向任何已知的出口——那都是死路！我的目标，是刚才震动中，侧面墙壁上一块被甩动的粗大线缆接头砸得凹陷下去、边缘金属扭曲翘起的通风盖板！
那块盖板后面，一股更强的、带着浓重灰尘和铁锈味道的气流正从缝隙中猛烈地倒灌进来！那后面，是更深、更庞大、更无人维护的古老通风系统！
“拦住他！” 艾瑞克嘶哑的咆哮声从某个通讯器里传来，充满了气急败坏，“不能让他进入深层管道！”
晚了！
我爆发出身体里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如同扑火的飞蛾，狠狠撞向那块扭曲的盖板！
“哐——哗啦！”
早已不堪重负的金属盖板连同边缘扭曲的固定框架，被巨大的冲击力彻底撞开！破碎的金属碎片四处飞溅！一个幽深、漆黑、散发着浓重腐朽气息的巨大管道口，如同怪兽的喉咙，赫然出现在眼前！冰冷的、带着铁锈和灰尘味道的狂风瞬间倒灌出来，吹得我几乎站立不稳！
没有回头！没有丝毫犹豫！我纵身一跃，扑进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身体在粗糙冰冷的管道内壁上翻滚、撞击！尖锐的金属边缘划破皮肤，带来一片火辣辣的疼痛！身后，传来安保人员冲到洞口气急败坏的吼叫和神经抑制棒打在金属边缘发出的刺耳噼啪声！
“他进去了！该死！”
“深层管道！启动紧急封锁程序！注入惰性气体！快！”
紧急封锁？惰性气体？
他们不是要抓我！他们是要彻底把我封死在这地下坟墓里！
翻滚终于停止。我瘫倒在冰冷、布满厚厚铁锈粉末的管道底部，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剧痛。眼前一片漆黑，绝对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只有耳朵里充斥着管道深处传来的、如同鬼哭般的风声。还有……胸口口袋中，那枚深蓝色芯片透过布料传来的、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热感。
莉亚……072……
还有那张褪色照片里，依偎在一起的两个惊恐的孩子……
我挣扎着，用颤抖的手摸向胸前。指尖触碰到芯片的坚硬轮廓，还有照片的粗糙边缘。
屏幕熔断前的最后一秒……那疯狂闪烁的【1…】……莉亚的芯片，一定还给我留下了什么！在系统彻底熔断销毁它之前！
在冰冷刺骨、弥漫着铁锈和死亡气息的绝对黑暗中，我摸索着，掏出了那枚深蓝色的芯片。它在我汗湿的掌心，依旧散发着微弱却执着的温热。我把它死死攥紧，仿佛攥着最后一点来自地狱深渊的火种。
莉亚……等着我。
无论这黑暗的管道通向何方，无论外面是地狱还是熔炉。
我来找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