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常启霖心里一沉,他没想到母亲是这个态度,面上却依旧恭敬地说:“母亲,栾家大公子是病死的,这亲事自然就不成了,不存在毁婚不毁婚的事情。”

“亏你还是个读书人,竟然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两家即已定了亲,那糖糖就生是栾家的人,死是栾家的鬼,即使栾公子死了,糖糖依旧是栾家的儿媳妇,这门亲事就不能毁,还要照原来说定的,及笄之后就嫁过去,这才是正理。”

常老太太的一番话让常启霖和何氏心里极其不满,何氏微低着头,眼睛里却冒出了火。

常启霖强压着心里的反感,双眼直视着常老太太,“母亲,您这么说是挖儿子的心。糖糖真要这样嫁过去,那她这一辈子就完了,她才十四岁呀。”

常老太太却不为所动,还很生气,“我这么说就是挖你的心,可你要毁婚的时候,不同样是挖我的心,还是打你过世的父亲的脸。

这门亲事是你父亲在世的时候订下的,现在他走了,你就要毁了他订下的亲事,让世人如何说他?

你父亲在世的时候,那也是吏部尚书,朝廷的二品大员,说话做事光明磊落,极重信用,要不然能有那么多人敬重他?

你现在能做到一州之长官,那也是那些人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对你多有看顾。

你现在为了自己的女儿却要毁你父亲的名誉,让人对他说三道四,你于心何忍?”

常老太太说到最后,声色俱厉,大有你不把女儿嫁去栾家,就是不孝,就是要让人指着常老太爷的脊梁骨骂他的意思。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饶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常启霖也不免变了颜色,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何氏的心更是凉了半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既替丈夫委屈,也心疼女儿,更恨婆婆,却倔强地不肯让泪珠落下来。

常启霖坐在那里半天没有接话,常老太太又气又急地说了一大串,也有点喘,屋里一时间寂静无声,下人们更是敛声屏气,不敢弄出一丝丝的声音。

常启霖肚里转了无数个主意,知道这时与母亲理论是行不通的,只得用情软化。

想到此,他用孺慕的目光望着常老太太,“母亲,您说的儿子何尝不知?

可是糖糖才十四岁,您让她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呀?

她可是您的孙女,难道您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守一辈子寡,像个活死人一样蹉跎一生吗?

糖糖就这样郁郁寡欢的活着,或者过个三两年就传来糖糖早逝的消息,您不心疼她吗?”

果然,常启霖的话一落,常老太太就垂下了眼帘,儿子这是给她出了一道难题。

就像刚才那样说大道理,她不怕,她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姑娘,诗词典故样样精通,可以和他说上几天的大道理都不重样,并且她自信可以压过儿子。

可是儿子来软的,想要用情打动她,就让她为了难。

平时,她也是慈祥和蔼的祖母,对孙子孙女非常疼爱,孩子们也都爱围在她身边孝敬她。

如果儿子说了这样的话,她依然要求糖糖嫁过去,那么她平日疼爱孙女的心都是假的了,不顾孙女的死活把她推出去,自己岂不是变成了一个面目可憎的恶毒祖母了吗?

她不愿意做这个恶人,可是让她妥协,门都没有。

常老太太心思百转,也一改刚才严厉的面孔,换上了一副慈祥的面容,“你疼糖糖,难道我就不疼糖糖了?

糖糖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疼她的心不比你少一星半点,甚至比你更疼她。

可是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外面难免会有人传出她克夫,到时候即使她不嫁去栾家,还有哪一家愿意娶她?

难不成你想让她当一辈子老姑娘?”

她的声音都温和了很多,说到最后更是动情,眼泪都出来了。

何氏的拳头攥得紧紧的,这才刚出事,外面一点流言都没有,她这个做祖母的却先说自己的孙女克夫,她安的是什么心?

还装腔作势地流两滴眼泪,想要打动老爷,不过是鳄鱼的眼泪,虚伪,假慈悲罢了。

“克夫,这也是您作祖母的能说的话吗?

栾公子本就身体不好,又经了一场风寒,这才病没了,怎么到您口里就成了糖糖克夫了?

母亲,您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您这是疼糖糖呢?

还是想毁了糖糖?”

何氏质问般的口气让常老太太难堪,也让她恼羞成怒,干脆火力十足地对准儿媳妇,“你这是对婆婆的态度吗?

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女人,霖儿才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不顾老父的名誉,顶撞母亲。

你不配作我常家的儿媳妇。

赶快给她写一纸休书,让她回娘家祸害去。”

最后一句话是对常启霖说的,常启霖闭了口却没有吱声。

何氏彻底爆发了,“我是三媒六聘,八台大轿抬进常家的,休我也要有个理由,我是没生儿子了,还是善妒不孝了?

还有,现在是讨论糖糖的事情,您不要扯三攀四,想要弄走了我,就好摆布老爷,把我的糖糖送到火坑里去,想都别想。”

常老太太被儿媳妇说中了心事,眼尾戾气横生,就要提刀上阵。

常启霖在母亲开口的前一刻,立即出声训斥何氏:“你这说的是什么糊涂话?

母亲哪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胡说。

母亲也是为了糖糖着想,心里着急,难免就说的重了点。

这也是母亲思虑周全,这样才好为拒绝栾家的无理要求提前做好应对之策。”

然后又转向常老太太,“母亲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她也是被栾家气懵了,说话都颠三倒四了,让母亲受气,儿子这里代她给母亲赔不是了。”

常启霖看似是训斥妻子,实则全是为妻子开脱,又给母亲扣了一顶疼爱孙女、为孙女着想的帽子。

常老太太听着气得手都发抖,冷笑着连说了三个“好”,目光阴冷地看着儿子,“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在你母亲面前也学会了耍滑,与你媳妇一唱一和地唱起了双簧,真是要把我当傻子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