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玉软从摆设看出来,这是平时请安的地方,吴氏自然坐在上面,下面的椅子是儿媳妇、小妾们来请安时坐的。
吴氏看常玉软进来就打量她的房间,笑着说:“都是随便摆的,也没什么讲究,快请坐吧。”
常玉软在吴氏下首的椅子上坐下,吴氏问一旁的丫鬟,“大小姐呢,去叫她,就说二小姐过来了。”
“大小姐饭后午睡了,奴婢这就去叫。”那丫鬟说着话,脚都没动,没有一丝要去叫的意思。
常玉软忙说:“既然大姐姐睡了,那就不要去叫她了,等她睡醒了再说吧。”
吴氏说了一句“那也好”,就问起了常玉软,“糖糖平时都学些什么?”
常玉软只当这就是闲聊天,“已经学了《四书》,最近正在看《资治通鉴》,大姐姐都学些什么?”
她的话正中吴氏的心,她轻描淡写地说:“她不过就是学了《女诫》、《女论语》,现在正在学《列女传》。”
常玉软心里却有点疑惑,常家是书香门第世家,女孩怎么只学这些,难不成大伯母只是谦虚。
可是这有什么好谦虚的,而且母亲们在一起,不都是爱攀比吗?
自家女儿只会背几首诗,都能说成已熟读了《诗经》,难不成大伯母是例外?
她突然就想到上午祖母劝自己的样子,口里说着疼爱自己,可是说出的话句句戳她的心窝子,心里就有些不自在。
再看吴氏时,就有点警惕之心。
吴氏一看常玉软有了防备之心,心里叹暗一声,这孩子可真是敏感,她就临时改变了策略。
小丫头上了茶,吴氏指着常玉软手里的杯子说:“这是红枣桂圆茶,女孩喝了最好不过,快尝尝。”
常玉软小口地喝了两口,“真香,还甜丝丝的,放了冰糖吗?”
吴氏“嗯”了一声,看常玉软放下心来,这才问她:“上午祖母留你聊天,听说是想要你嫁去栾家?”
常玉软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轻轻地“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吴氏却语重心长地说:“祖母说的话可能是让你难受了,其实祖母也不想的,可是这样做也是为了你父亲、你哥哥好。”
常玉软心里腻味透了,她嫁不嫁和她有什么关系,也来拐弯抹角地劝她。
吴氏看常玉软低着头不吭声,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是有些话还是要说,她只好装作没看到,“你知道栾尚书可是吏部尚书,你父亲的前程可都在他手里,人家现在死了儿子,正是伤心悲痛的时候,你又是这个态度,可不是在人家的伤口上撒盐。
你让人家不好过了,人家能让你好过,你是女孩,他不能直接对你怎么样,可他能捏住你父亲的脖子。
官场上那些事,可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说你没事那就没事的,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栾尚书比你父亲的官职大了多少级去。
他要是有心找你父亲的不自在,随便动动手指头,都是错,你父亲还能有好去。
说的轻了,你父亲的官职就到此为止了,再也别想升上去。
往重了说,他随便栽赃给你父亲个什么事,说不定你父亲的官职都保不住,还可能抄家流放,到时候你可怎么办,还不是要落到人家手里,到那时可没有你好果子吃。”
常玉软心里的火一拱一拱的,一个两个都来逼她,是想要逼死她吗?
她想站起就走,可是她的教养告诉她,她不能就这样起身就走,只好坐在那里听着这些为她好的话。
吴氏看常玉软起了反弹之心,不敢再紧着逼她,又往回圆着说,“当然了,我也不是说栾尚书就一定要诬陷你父亲,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
“多谢大伯母为我考虑。”常玉软的话说得硬硬的,没有丝毫感谢的意思。
吴氏知道她生气了,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没有到了这会缩回去的道理。
她也不管常玉软爱不爱听,继续说:“不仅你父亲,就是你哥哥也会受影响,官场上都是官官相护的,特别是高官们,更是拧成绳,要不然他们能坐稳了?
即使栾尚书不出手对付你父亲和哥哥,别的官员看着栾尚书与你们家有过节,会重用你哥哥吗?
清瑀那么辛苦中了举,他多高兴,明年再中了进士,那真是前途无量。
如果因为你,有可能连官场都进不去,你忍心吗?”
常玉软再天真不知事,也知道大伯母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可就是因为有道理,她更生气,更愤怒。
难道就因为有这种可能,就要牺牲她吗?
常家的男子们也都是七尺男儿,连她一个弱女子都保护不了,还要牺牲她去成全他们的官威吗?
那还不如在家做个富家翁算了。
大伯母这样劝她,恐怕是担心大伯父的仕途吧,所以才这么着急地来劝她。
常玉软心思百转,却还是一个字也不说,就那样端着茶盅坐在那里,好像茶盅上的花很好看吸引了她似的。
面对这样的常玉软,吴氏有些难堪,又觉得常玉软不把她放在眼里,心里就有了气。
她使劲地压一压心中的怒气,继续劝道:“古有缇萦救父愿以身代罚肉刑,成为孝道之典范,后来又有曹娥投江寻父,孝行感动天地,被列为‘二十四孝’之一。
这些我不说你也知道。
为人子女,自然要一切为了父母,这才是真正的孝道。”
常玉软看着吴氏的嘴巴一张一合,仿佛又看到一只豺狼,残忍无情地想要吃了她,只是这只豺狼比祖母更虚伪。
祖母还列了几条为她好,吴氏却直接拿孝道压她,让她说不出一个字来,更阴狠,更毒辣。
常玉软坐在那里,听吴氏说完了,冷冷地说:“为了我的事情,真是让大伯母操碎了心,我要好好谢谢大伯母。”
她紧绷着小脸,语气冷得能冻死人,吴氏心里一紧,正要说些哄她的话。
常玉软却连珠炮似地说:“可惜我还没有及笄,就是想嫁过去现在也嫁不了,倒费了大伯母的一片苦心了。”
她的话风一转,“如果现在有人愿意嫁给栾公子,并且为他殉了情,我想栾家更高兴,估计一下子能让其父连升三级呢。
大伯母,您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