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移动了几分，照在她伤痕累累的手上。
白霜凝视着那些新旧交织的伤痕，突然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微笑。
她还活着，而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冷宫的破窗被秋风刮得簌簌作响，白霜正蜷在硬板床上数着窗棂漏下的光斑，忽听门轴发出一声极轻的"吱呀"声。
她警觉地攥住藏在枕下的碎瓷片，却见来人摘下太监帽，露出苏湛那张温润如玉的脸。
"你怎么——"
"嘘。"
苏湛竖起手指，指了指身上皱巴巴的太监服，"有人带我进来的。"
白霜强撑着坐起身，牵动腰间的伤疼得直抽气："谁？"
"小平子。"
"他？"
白霜瞳孔微缩，惊问道："他是你的人？"
苏湛将药箱放在积灰的案几上，苦笑着摇头："从前不是，但自从公主雪中送炭那日起...我想他便是我们的人了。"
他打开药箱的暗格，取出一包活血化瘀的药材，"这孩子就认定了主子。"
白霜别过脸去看窗外早已枯死的海棠树。
那年隆冬，她不过是看不惯掌事太监欺凌弱小，随手赏了小平子一碗姜汤。
哪想到这傻孩子竟把命都押上了。
"谁要他报恩？"
她冷笑，声音却哑得厉害，"叫他滚远些。"
苏湛蘸了药酒的手顿了顿。
昏暗的烛光里，他看见白霜垂落的睫毛在不住颤抖......
他压低声音凑近，"或许，将来我们还有用得上他的时候。"
白霜猛地抬头，牵扯到脖颈的淤伤疼得眼前发黑："他不过是个洒扫太监！"
话一出口就想起昨夜，那个瘦小的身影是如何扑上来抱住冷夜的腿。
那个瘦小的身影被冷夜那个禽兽一脚踹飞老远，直到那小小的身体重重地撞在冷宫冰冷的墙壁之上。
到现在，墙角的那滩暗红的血迹都还在。
"小平子...他的伤可好些？"
苏湛正在调药的手突然僵住："他受伤了？"
白霜盯着苏湛瞬间苍白的脸色，忽然明白过来。
那孩子竟没有将自己受伤的事告诉苏湛，连吐血都不曾声张。
"罢了。"
她闭了闭眼，突然抓住苏湛的手腕，"可有法子送我出去？"
她的指甲几乎掐进苏湛的肉里，"若再不离开这里，恐怕我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我还不能死...”
苏湛反手握住她颤抖的手指，"公主，放心，苏湛一定想法子将您救出去。"
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只是公主这身子..."
“恐怕三日内还无法下床走动啊！”
"死不了。"
“只要能逃出去，保住这条命，我就是爬也要爬出去。”
苏湛微微点头。
他看着白霜脸上狰狞的一道道疤，伸出一只手来，可在举起的一瞬间，却又缓缓地放了下去。
月光从破败的窗棂漏进来，照在她脸上交错的疤痕上，那些凹凸不平的伤疤像无数条蜈蚣，啃噬着她曾经倾城的容颜。
"脸上的伤..."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还疼吗？"
白霜抬手抚过自己粗糙的脸颊，指尖触到一道从眉骨贯穿至下颌的狰狞疤痕——那是凌思月用她头上漂亮的金簪，一下一下划拉出来的。
"不过是张皮相罢了。"
“好在，我还活着，我还有这条命。只要我的命还在，就一定能宰了冷夜这个畜生，替我父皇母后，皇弟还有大周惨死的百姓报仇雪恨！”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
苏湛望着她掌心的血痕，胸口像是压了块巨石。三年来，他看着她从骄傲的公主变成冷宫的囚徒，看着她眼里的星光一寸寸化作仇恨的烈焰。
"若是逃出宫去..."
“公主最想做什么？”
他试探着问，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一场梦。
白霜猛地抬头，眼中迸出骇人的亮光："自然是要冷夜血债血偿！"
她的声音嘶哑如刀刮铁锈，"我要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江山如何崩塌，要他也尝尝自己最在乎的人死在眼前的那种绝望。我要让他千倍万倍地还给我..."
话未说完，她突然对上苏湛通红的眼眶。
月光下，这位自幼陪伴在她身边的儿时玩伴，他也是陪着她一起困在这大夏的皇宫里，整整三年了。
"苏湛？"
“你是不是想放弃了？”
"不是。"
“不管公主想做什么，苏湛都会一直陪着公主，帮助公主。”
三年来，他看着她从骄傲的公主变成冷宫的囚徒，看着她眼里的星光一寸寸化作仇恨的烈焰。
他仓皇别过脸，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喃喃道："公主，您...该换药了。"
白霜怔怔看着他颤抖的手解开染血的绷带。
那些被盐水浸泡过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可她却感觉不到疼——早在国破那日，她的心就和父皇母后的尸体一起凉透了。
“苏湛，昨夜...那个禽兽来冷宫了。”
白霜突然开口。
苏湛的手一抖，手中的药粉撒了一多半。
忽然就紧张了起来，急急地问道：“他是不是又伤害你了？伤哪里了，快让我瞧瞧。”
白霜只是惨笑了一声，“没有，比起从前，昨夜的他算是对我手下留情了。”
苏湛看着她脖颈子处的掐痕比前几天的更甚！
“您的脖子...又是他...”
“这个禽兽...”
苏湛几乎要将后槽牙都给咬碎掉了。
他来大夏三年了，怎能不晓得这个大夏帝王冷夜，那些个让人不寒而栗的手段。
“苏湛，我没事，真的没事...”
白霜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突然就发酸了起来。
她赶紧催促苏湛道：“你快走吧！多待一刻都会有危险的。”
她实在控制不了胸口处的那股酸酸的感觉，只能一味地催促眼前这个唯一关心她的亲人，快快离去。
白霜——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内心的苦楚。
苏湛缓缓起身，再次看了一眼她白皙脖颈处的那道深的吓人的青紫，喃喃道：“等着我，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白霜从未怀疑过他，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