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湛在小平子的引领下，一直沿着杂草丛生的冷宫走着。
直到来到一个极为隐蔽的狗洞口，小平子停下了脚步。
苏湛方才在白霜那里得知小平子受了伤，虽不知他是怎么受伤的，又不知他伤在何处...
但看他一路都是捂着胸口，大概也猜出了小平子是伤在胸口处。
月光下，小平子苍白的脸上沁着冷汗，右手始终紧紧捂着胸口...
"小平子公公，你的伤..."
苏湛欲言又止，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瓷小瓶。
"这药活血化瘀最是有效，每日敷两次。"
小平子刚要推辞，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慌忙用袖子掩住嘴。
苏湛眼尖地看见那粗布袖口上洇开一抹暗红。
"让我看看。"
他不由分说扯开小平子的衣襟，倒吸一口凉气——少年单薄的胸膛上赫然印着一个乌黑的脚印，周围皮肤已经泛起骇人的紫绀。
"这是...陛下昨夜..."
小平子慌乱地系好衣带，带着哽咽的声音说道："昨夜陛下来了冷宫，还差点......要了昭仪娘娘的命。"
苏湛的手在袖中攥得发抖。
他早该想到，能让内伤呕血的，除了冷夜那穿金裂石的一脚还能有什么？
"这哪是皮外伤！"
他急急地在怀里摸索着什么，摸了半天竟没摸出自己想要的东西来，只得愧疚地说："明日，你来太医院找我，我给你好好瞧瞧。"
"苏大人！小的贱命一条，不值得苏大人..."
苏湛突然抓住小平子微凉的手腕，道：“这世界人命不分贵贱的，懂吗？”
“切记明日一定要来太医院找我，我还有别的事要麻烦你的。”
小平子点了点头。
"苏大人，三更天了。您再不走宫门就该下钥了。"
他指了指那个被杂草半掩的洞口，"顺着狗洞爬出去，往东走半里就是护城河，沿着护城河一直走，便是繁华的街道。"
“苏大人可一切当心着些！”
苏湛望着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少年，喉头发紧。
他摸出一锭银子塞过去，却被那双布满茧子的手坚决地推了回来。
"奴才娘说过..."
小平子咧开干裂的嘴唇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受人之恩当涌泉相报。那年雪地里，要不是昭仪娘娘那碗姜汤..."
他忽然压低声音，"有人来了！"
远处果然传来巡逻侍卫的脚步声。
苏湛最后看了一眼小平子凹陷的面颊，将银子和伤药一起塞进他怀里："保重！"
钻进狗洞的瞬间，他听见小平子极轻地说："苏大人放心，只要奴才还有一口气，绝不让昭仪娘娘少一根头发。"
逼仄的洞穴里弥漫着泥土腥气，苏湛的官袍被碎石刮破了好几处。
当终于爬出宫墙时，护城河的水汽扑面而来。
他不敢有片刻耽搁，一路沿着护城河往前走，果真不稍片刻的功夫，便来到了人声鼎沸的街道上。
街道上的灯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街边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闹声、茶馆里说书人的惊堂木声交织在一起，与宫中肃穆压抑的氛围截然不同。
苏湛在心里暗叹：看来这小平子公公，平日里没少偷跑出宫啊！
这条路线如此隐蔽又便捷，定是经过多次踩点才摸索出来的。
苏湛在安全出宫后，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府里。
他知道营救白霜出宫一事，已是迫在眉睫！
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一路朝着宁王府的方向走去。
他刻意避开主干道，专挑人烟稀少的小巷穿行。
此前，宁王曾多次找到他，要求和他合作，都被他拒绝了。
他实在想不通宁王这样身份尊贵之人，到底有什么理由来反抗大夏的皇帝。
作为先帝幼子，宁王享尽荣华富贵，先帝驾崩后新帝也对他礼遇有加。
每月初一十五，宫中都会准时送去珍稀贡品；每逢佳节，皇帝必邀他入宫赴宴。
这般恩宠，满朝文武无人能及。
宁王冷澈毕竟是冷夜的亲叔叔，与冷夜年岁相仿。
冷夜在继位之后，将有着同一血脉的叔叔，哥哥和弟弟，几乎杀了个干净。
唯独，留下了这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皇叔——宁王冷澈。
朝野上下都道是皇上顾念手足之情，也有人猜测是因宁王冷澈在冷夜孩童之时，曾多次救他于危难。
冷夜感念冷澈多次的救命之情，这才没有动他。
但此刻，他实在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一回了。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宁王府高大的朱漆大门已映入眼帘。
苏湛在和宁王府的守卫说了几句话后，那守卫原本冷硬的面色微微一变，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随即抱拳道："大人稍候。"
说罢便转身快步走入王府内。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只见那守卫小跑着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着深褐色锦袍、鬓角微白的中年男子——正是宁王府的大管家周正。
周正见到苏湛，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收敛神色，恭敬地行了一礼："苏大人，王爷已在正厅等候，请随我来。"
苏湛微微颔首，跟着周正穿过王府的重重庭院。
夜色已深，王府内却灯火通明，回廊两侧悬挂的宫灯映照出雕梁画栋的奢华，假山流水间点缀着名贵花木，处处彰显着主人的尊贵。
然而，这偌大的王府却莫名透着一股冷清，连脚步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不多时，二人来到正厅前。
周正在门外停下，低声道："王爷，苏大人到了。"
里面传来一道低沉温润的嗓音："请进。"
苏湛深吸一口气，抬步迈入。
正厅内，烛火摇曳，沉香袅袅，一个穿着锦绣华服、身材颀长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
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身，露出一张俊美如玉的面容——正是宁王冷澈。
他唇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眸色却深不见底，声音如清泉般温润："苏大人深夜造访，倒是让本王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