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冰凉的光,折射出她嫁衣上诡异的暗纹。
她就在我身后。
紧紧地,贴着我。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堵在我的喉咙口,连尖叫都发不出来。我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陈旧胭脂和泥土腥气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拂过我的后颈。不是从前面爸妈那里传来的,是正后方。
镜子里,那个红衣新娘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她低垂的头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乌黑的长发缝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反光——是眼睛吗?她在透过镜子看我?
“阿……阿明?”妈妈带着哭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也看到了镜子,看到了我身后那个多出来的影子。她的脸比纸还白,手指死死掐着爸爸的胳膊。
爸爸猛地抬头,顺着我们的目光看向那面铜镜。他脸上的悲恸瞬间被惊骇取代,瞳孔骤缩。“什么东西!”他吼了一声,不知道是在问谁,还是想借此驱散恐惧。他下意识地想把我拉到身后,但我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煤油灯的灯苗猛地跳动了几下,屋子里光影乱晃,墙上的影子张牙舞爪。一阵穿堂风不知从何而来,冰冷刺骨,吹得人汗毛倒竖。
“哐当!”爷爷房间的窗户被风吹得猛地关上,发出巨响。
这声响像是一把剪刀,剪断了我身上的无形束缚。我“啊”地一声,终于能动了,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向爸爸那边,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浑身抖得像筛糠。
再敢回头看那镜子时,镜面里却只有我们一家三口惊惶失措的脸,还有地上爷爷冰冷的遗体。那个红衣新娘……不见了。
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灯光晃动下的幻觉,是极度恐惧产生的错觉。
但后颈那块皮肤,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还有屋子里这股怎么都散不掉的、诡异的胭脂腐朽气,都在提醒我,那不是幻觉。
“镜子……镜子怎么会在这里?”妈妈崩溃地哭喊着,“爸不是把它埋了吗?”
爸爸脸色铁青,他看着爷爷死不瞑目的双眼,又看看地上那面邪门的铜镜,牙齿咬得咯咯响。“是它……是它自己回来的……它找上门了……”
这一夜,剩下的时间如同炼狱。
我们不敢再待在爷爷的房间,互相搀扶着退到堂屋。爸爸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但明亮的灯光也驱不散心底的寒意。谁也不敢合眼,生怕一闭上眼睛,那个梳头的红衣女人就会出现在梦里,或者……直接站在面前。
妈妈的哭泣声低低地萦绕着,爸爸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眉头拧成了死结。我蜷缩在椅子上,裹着厚厚的毯子,还是觉得冷,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冷。
天快亮的时候,雨停了,但天色依旧阴沉得可怕。
村里管事的族老和几个胆大的邻居闻讯赶来,看到爷爷的惨状和那面重新出现的铜镜,都是面色大变,议论纷纷。有人提议赶紧去找隔壁村有名的神婆陈姑婆,有人则小声说着这宅子不干净,劝我们早点搬走。
爸爸强忍着悲痛,安排爷爷的后事,但眼神始终没离开过那面被族老用红布暂时包起来的铜镜。
下午,陈姑婆被请来了。她是个干瘦矮小的老太太,满脸深刻的皱纹,但一双眼睛却异常锐利。她没进堂屋,先在老宅四周转了一圈,又去西厢房那面破开的墙洞前站了许久,手指掐算着,嘴里念念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