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工钱、阵法与粪堆里的安全感
清晨的空气带着劫后余生的湿冷和若有似无的血腥气，钻入陆沉的鼻腔。他蜷缩在洞穴深处，腰侧被鞭梢撕裂的伤口火辣辣地抽痛，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那片皮开肉绽的灼热。灵力干涸得像被烈日暴晒过的河床，只剩下几缕细弱游丝在干瘪的经脉里徒劳地蠕动，顶多支撑他勉强挪动身体。精神更是被熬煮过一般，钝痛沉重，眼皮像是坠了铅块。
昨夜黑鼠那撕心裂肺的惨叫、骨头断裂的闷响，还有王管事那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呵斥，如同鬼魅的呓语，在他昏沉的脑海里反复盘旋。他强迫自己睁开眼，洞外熹微的晨光刺得他瞳孔一缩。
“系统，扫描。”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环境扫描中……确认安全。威胁等级：低。】
【宿主状态监测：灵力储量12.2%（枯竭）。腰侧外伤（中度撕裂，感染风险：高）。精神疲劳（中度）。】
【强烈建议：立刻处理伤势，补充能量。否则宿主存在因伤口感染或灵力彻底枯竭导致行动能力丧失风险。】
【另：检测到宿主当前‘社交吸引力’指数持续低迷，建议适当洗把脸？】
陆沉扯了扯嘴角，没力气吐槽系统这不合时宜的揶揄。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隔着粗糙的衣料，触碰到紧贴后腰的那块坚硬冰冷之物——玄龟护心镜（伪）。这“护腚神器”虽然其貌不扬，还带着点土腥味，但指尖传来的那点微弱却真实的防护感，是此刻唯一能让他紧绷神经稍作松弛的东西。
“活下去……变强……”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每一个音节都像浸透了昨夜的血与冰。百草堂的冷漠，劫修的屠刀，黑鼠的贪婪与倾轧，还有他自己如同蝼蚁般的无力……这一切，如同冰冷的刻刀，将“苟道”二字更深地刻入骨髓。
藏匿自身，发育积累，借势而为，不沾因果。昨夜借王有财这把“刀”清除黑鼠，正是这生存哲学的一次完美实践。过程冷酷，结果有效。
陆沉扶着冰冷的洞壁，一点一点把自己从地上“拔”起来。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骨骼的呻吟和伤口的灼痛，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他咬紧牙关，靠着意志力支撑，如同一个关节生锈的木偶，踉跄地走出这个藏身一夜的洞穴。
目标明确：庶务堂，工钱。那是他此刻唯一的“血汗钱”，是购买疗伤药散、食物，以及……那本《基础阵法图解》的启动资金。阵法，是他计划中更深藏匿、更早预警的关键一环。
百草堂丙区的庶务堂，弥漫着一股驱不散的陈旧纸张和廉价灵墨混合的霉味。几个同样面黄肌瘦的杂役排着队，气氛沉闷得如同凝固的泥浆。柜台后面，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账房正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算盘，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轮到陆沉。他挪到柜台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丙十七区杂役，陆沉。领本月工钱。”
山羊胡账房这才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浑浊的眼珠在陆沉染血的衣襟和苍白的脸上扫了一下，毫无波澜，仿佛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他慢悠悠地翻开花名册，指甲在“陆沉”的名字上划过，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嗤。
“丙十七……哦，那个被劫修光顾过的破地方？”山羊胡的声音干涩，“灵田损毁严重，按规矩，本月工钱扣三成，算是对损失的补偿。”
他根本没给陆沉任何辩解或询问的机会，手指在算盘上随意拨了两下，发出几声清脆的碰撞。接着，一小堆东西被推了出来。
五块暗淡无光、边缘磨损的低劣灵石碎片（连半块完整的下品灵石都凑不齐）。
一小堆油乎乎、沾着不明污渍的铜板。
一小袋粗糙得能硌掉牙的陈米。
陆沉的心沉了下去，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冲上头顶，又被强行摁住。他早就知道会被克扣，但没想到如此赤裸裸、如此狠绝！腰侧的伤口似乎被这股憋屈的情绪牵动，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情绪波动检测：愤怒（强）、憋屈（强）。建议宿主：忍！想想你的护腚神器，想想你的阵法书！小不忍则乱大谋！苟住，就是胜利！】
系统及时的“安抚”带着点幸灾乐祸的调侃，却奇异地让陆沉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他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翻涌的寒光，默默伸出手，将那些微薄得可怜的“血汗钱”仔细收进怀里。铜板的冰凉和灵石的粗糙感贴着皮肤，提醒着他这个世界的残酷法则——没有力量，连自己应得的都保不住。
“多谢管事。”陆沉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
山羊胡账房鼻腔里哼出一个模糊的音节，仿佛在打发一个讨嫌的乞丐，目光早已越过陆沉，看向下一个麻木等待的杂役。
散修集市永远是乱糟糟的，充斥着各种气味和喧嚣。陆沉裹紧了破旧的外袍，尽量缩着身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狭窄拥挤的摊位间艰难穿行。空气中弥漫着劣质丹药的甜腻、腐烂灵草的酸败、烤制低级妖兽肉的焦香，还有汗水和尘土混合的浓重体味，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浊流，不断冲击着他本就脆弱的神经。
他目标明确，忍着伤痛和不适，快速用几枚铜板换了几块最廉价、能果腹的硬面饼，又在一个散发着浓烈草药味的摊位上，用一块下品灵石碎片和一小把铜板，换到了一小包散发着苦涩味道的“金疮散”——品质低劣，聊胜于无。
最后，他停在了一个堆满各种破旧玉简、兽皮卷和虫蛀书籍的摊位前。摊主是个瘦小精悍的老头，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转着，透着一股市侩的精明。
“老丈，可有阵法相关的入门书册？”陆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老头上下打量了陆沉几眼，目光在他沾血的衣角和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嘴角撇了撇，显然没把眼前这个气息微弱、穷酸落魄的杂役放在眼里。他随手从一堆破书烂卷里抽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像丢垃圾一样扔在摊位上。
“喏，《基础阵法图解》，便宜货。两块下品灵石，不二价。”老头的声音带着不耐烦。
那册子封面破旧不堪，纸张泛黄发脆，边缘磨损得毛毛糙糙，上面模糊的墨迹勉强能辨认出书名。陆沉的心在滴血。两块下品灵石！这几乎是他刚才领到的所有灵石的价值了！但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物品鉴定：《基础阵法图解》（炼气期通用版）。内容完整度：约85%（部分页脚有污损）。价值评估：在散修集市，该标价属于……趁火打劫。但鉴于宿主急需且无更好选择，建议购买。毕竟，知识是无价的（虽然这本快成废纸了）。】
系统的分析适时响起，带着它特有的、令人牙痒痒的“客观”。
陆沉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默默从怀里摸出那两块成色稍好的下品灵石碎片，放在了摊位上。老头眼皮都没抬，用枯瘦的手指飞快地把灵石扫进袖中，仿佛生怕陆沉反悔。
陆沉拿起那本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册子，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那粗糙的纸张隔着衣服传来微弱的触感，却像是一块小小的基石，垫在了他通往“深藏”与“安全”的路上。
回到丙十七区那片劫后余生、满目疮痍的灵田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残破的警示阵旗歪斜地插在焦黑的土地上，像是一块无声的墓碑。陆沉没有回自己那间摇摇欲坠的窝棚，那里太显眼，太不安全。
他强忍着腰侧伤口敷上金疮散后更加剧烈的刺痛（那药散效果不怎么样，刺激性倒是一流）和全身的虚脱感，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灵田最边缘的角落。那里靠近一片半人高的枯黄杂草丛，旁边还有一个散发着淡淡沤肥气味的、早已废弃的粪堆。
“就这里了。”陆沉喘息着，靠着冰冷的岩石滑坐下来。他警惕地环视四周，确认无人窥探后，才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翻开了那本来之不易的《基础阵法图解》。
书页哗哗作响，上面的字迹和图案模糊而艰深。他看得极为吃力，精神枯竭带来的眩晕感不断侵袭，腰侧的疼痛也如影随形。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泛黄的书页上，洇开一小团深色。
【宿主精神集中度低于临界值，强行推演基础阵纹可能导致精神反噬。建议分阶段进行。】
【简易预警阵（‘微风涟漪’变种）解析中……核心阵纹简化方案生成……材料适配建议：宿主可尝试利用废弃阵旗残片作为主节点载体，以低阶灵石碎片驱动（系统可辅助能量流引导）……】
系统的提示音如同冰冷溪流，冲刷着陆沉昏沉的意识，强行拉回一丝清明。他按照系统的指引，艰难地摸索着，将那些被劫修破坏后丢弃的阵旗碎片收集起来。又忍着恶心，在废弃的粪堆边缘，用一块尖锐的石块，小心翼翼地刨开一个浅坑。
空气里的沤肥气味更加浓郁了。陆沉屏住呼吸，脸色发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他将一块下品灵石碎片（仅剩的最后一块）嵌入作为核心阵眼的阵旗残片凹槽，然后将其放入粪堆旁的浅坑中。接着，他依照系统在脑海中勾勒出的简化阵图，将其他几块刻划了歪歪扭扭符文的阵旗残片，按照特定的方位和距离，深深插进周围潮湿松软的泥土里。
每一个弯腰、埋设的动作，都牵扯着腰侧的伤口，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浸透了后背。但他咬着牙，动作一丝不苟。
当最后一枚刻着残缺符文的残片被泥土覆盖，陆沉几乎是瘫软在地。他强撑着，将最后一点微弱的灵力，按照系统精确引导的路线，艰难地注入作为核心阵眼的残片之中。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以粪堆旁的浅坑为中心，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极其微弱地扩散开来，瞬间覆盖了方圆十丈的范围，随即隐没于泥土和空气中。没有光华，没有异响，只有陆沉和与他意识相连的系统，能清晰地感知到一层无形的、极其纤薄脆弱的“膜”被悄然撑开。
【‘简易粪堆预警阵’（宿主命名权待定）激活成功！】
【覆盖范围：半径十丈。预警类型：物理扰动（人、兽踩踏）、低阶灵力波动（炼气三层以下）。预警方式：系统被动接收并提示。】
【能量源：下品灵石碎片（预计可持续时间：约30天）。】
【阵眼隐蔽性：极高（位于粪堆边缘，气味干扰强烈，灵力波动近乎于无）。】
成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如同温热的泉水，瞬间淹没了陆沉全身的冰冷和疼痛。虽然这阵法简陋得可怜，覆盖范围小，预警级别低，持续时间短，阵眼还埋在粪堆边上……但这意味着，他终于有了一点点的预警时间！不再是砧板上待宰的鱼肉！
他靠在冰冷的岩石上，仰头望向玄元界深邃的夜空。稀疏的星子闪烁着冰冷的光，如同无数双漠然俯视的眼睛。夜风吹过焦黑的灵田和枯黄的草丛，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陆沉缓缓闭上眼。身体依旧疼痛，灵力依旧枯竭，未来依旧一片混沌凶险。怀里的灵石只剩下几块铜板和半袋陈米，那本《基础阵法图解》粗糙的纸张摩擦着胸口。
但此刻，他的内心却前所未有地平静、清晰、冰冷。
力量……唯有力量，才是根本。百草堂不是归宿，这里只有压榨、漠视和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
“筑基……”陆沉在心底无声地念出这两个字，如同一个最坚定的誓言。一旦筑基，必须立刻远遁！逃离这吃人的牢笼，去寻找更广阔、也更隐蔽的天地，去积累更深厚的底蕴。
藏得更深，看得更远。用时间熬死敌人，用积累碾压危险。活着，安全地活着，然后……活到最后！
月光清冷，照亮他沾着血污和泥土的侧脸，也照亮了他眼中那点深埋的、名为“长生”的冰冷火焰。这条布满荆棘的苟道，他必须，也必将走下去。直到无人能再威胁他的存在，直到他成为那隐于幕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