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工具人的自我修养
爆炸的余波裹挟着冰碴和焦糊味，在空旷的冰原上久久回荡。
雪尘簌簌落下，露出底下那巨大的、冒着丝丝热气的焦黑深坑。坑边散落着几块焦炭状的碎块，勉强能辨认出妖狼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烤肉混合着硫磺和冰雪的复杂气味。
陆沉蜷缩在一块巨大的冰川漂砾后面，匿影袍上沾满了新鲜的雪粉和尘土，他“虚弱”地咳嗽了几声，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咳咳…咳咳…天杀的…老朽这把骨头…差点交代在这里…”
他一边“艰难”地扶着冰冷的岩石试图“站起”，一边将筑基期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蛛网般悄然铺开，牢牢锁定着那个瘫坐在不远处雪地上的身影——王胖子。
王胖子像一摊融化的雪水，整个人都陷在雪窝里。他那件土黄色的破皮袄彻底成了烂布条，几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在皮肉翻卷的手臂和肩膀上冒着血沫子。脸上糊满了黑灰、汗水和冰晶，只剩下两只瞪得溜圆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个恐怖的爆炸坑，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地…地火阵？”他嘴唇哆嗦着，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巨大的认知冲击，“离…离火石…加几杆破阵旗…能…能炸出这…这动静？”他茫然地抓起身边一块被炸得只剩半截的阵旗残片，入手冰凉刺骨，残留着一丝微弱却精纯得让他心悸的冰寒气息，与离火石该有的灼热截然相反。这感觉一闪而逝，快得让他以为是惊吓过度的错觉。“我…我祖传的布阵法诀…是假…假的？”
“小友…小友？”陆沉“颤巍巍”地挪到他身边，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后怕，“可还安好？老朽方才…咳咳…被那气浪掀得七荤八素…这阵法，端的是…霸道绝伦啊！”他浑浊的老眼扫过王胖子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以及那件几乎被撕成碎条的破袄子下若隐若现、紧紧绑在腰间的鼓囊兽皮袋。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最终落在了王胖子腰间那个沾满污雪、边角磨损严重的储物袋上。袋口边缘，一个模糊的火焰纹徽记若隐若现，线条古朴，虽然磨损得厉害，但那独特的样式，陆沉在黑市某次远远一瞥的宗门采购队伍旗帜上见过类似的影子。
【叮！‘雪原影帝’成就进度更新：成功在目标（王胖子）面前维持‘炼气三层老弱散修’人设，并使其对爆炸结果产生深度自我怀疑。生存点+5。警告：目标对‘地火阵’威力产生认知混乱，存在0.1%概率触发其刨根问底本能。建议宿主继续用‘运气论’和‘材料变异论’进行降智打击。】
系统的机械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调侃。
陆沉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刨根问底？就凭这吓得快尿裤子的胖子？
“老…老前辈！”王胖子被陆沉的声音惊醒，猛地一哆嗦，连滚带爬地想站起来行礼，结果腿一软又跌坐回去，牵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鼻涕差点一起下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同样“灰头土脸”、“气息奄奄”的老修士，巨大的感激和后怕如同冰原的寒风，瞬间冲垮了他那点微不足道的疑惑。什么阵法原理，什么威力异常，在活命的恩情面前屁都不是！
“多谢老前辈救命大恩！呜呜呜…胖子我…我差点就成这群畜生的点心了！”他嚎啕起来，声音在空旷的冰原上显得格外凄惨，“胖子我…我王富贵，就是个没用的废物点心啊！”
“王…富贵？”陆沉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这名字…还真是朴实无华，直指本质。“小友莫慌，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慈祥”地拍了拍王胖子没受伤的那边肩膀，力道“虚弱”得恰到好处，眼神里适时地流露出同病相怜的唏嘘，“老朽姓陆，一介苟延残喘的老散修罢了。看小友这身行头…还有这布阵的手段，不像是常年混迹这苦寒之地的散修啊？”
这句话如同打开了王胖子泪水的闸门。
“陆…陆老！您老真是慧眼啊！”王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开始了血泪控诉，“胖子我…我本是南边‘离火门’的外门弟子！就是…就是专攻阵法基础那块的！”
离火门？陆沉眼神微闪，神识再次扫过王胖子腰间储物袋上那个模糊的火焰徽记。对上了。
“可…可您老知道吗？我…我天生胆子小啊！”王胖子捶胸顿足，雪沫子被他拍得乱飞，“门里弟子切磋，别人飞剑还没祭出来呢，我…我就先腿软了！布置个守护阵眼的任务，听到远处兽吼，我…我能把阵旗插自己脚底下！久而久之，谁还愿意带我出任务？谁还看得起我？”
他越说越伤心，胖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后来…后来连杂役弟子都敢嘲笑我！说我王富贵空有一肚子阵纹图谱，胆子比雪兔还小！是宗门之耻！最后…最后连外门执事都看不下去了，随便寻了个由头，把我…把我给‘劝离’了！呜呜呜…我王富贵，苦修阵法十几年，就落得个流落北境冰原，差点喂狼的下场！我冤啊我！”
【叮！检测到目标（王富贵）进入‘祥林嫂’式诉苦模式，情绪宣泄中，精神防御降至最低。‘白嫖阵法师工具人’计划进度提升至15%。分析：目标具有强烈归属感缺失及生存焦虑，对宿主（伪装态）存在敬畏与依赖，是进行深度捆绑的黄金窗口期。建议：抛出‘保命同盟’概念。】
陆沉心中了然，脸上适时地堆满了深切的同情和愤慨，仿佛感同身受：“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这些仙宗大派，表面光鲜，内里尽是些捧高踩低、不念旧情的势利之徒！小友的遭遇，老朽…感同身受！”他重重叹了口气，那叹息里仿佛蕴含着散修百年的辛酸和无奈。
“谁说不是呢陆老！”王胖子如同找到了知音，眼泪汪汪地看着陆沉，“您老一看就是经历过风浪、有大智慧的！我…我王富贵虽然胆小怕事，阵法也只是个半吊子，但…但我惜命啊！我只想在这鬼地方活下去！您老…您老能不能…带带胖子我？”他眼中充满了祈求，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来了！陆沉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副“同道中人、理应互助”的肃然：“小友此言，正合老朽心意！这北境冰原，妖兽横行，危机四伏，独行无异于取死之道！你我皆是遭宗门排挤、所求不过苟全性命之人，正该守望相助！”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分享生存秘诀的郑重，“不瞒小友，老朽在这冰原深处，觅得一处勉强可容身的僻静之所，名唤‘寒庐’。虽简陋，但胜在隐蔽。老朽于此道钻研多年，倒也总结出几分…‘敛息匿形、降低存在感’的微末心得。”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吞吞地从自己破旧的储物袋里（实则从系统空间无缝转移）摸出一枚灰扑扑的劣质玉简，玉简表面还沾着点可疑的油渍。“此乃老朽多年摸索所得的一点《敛息避祸心得》，不敢说是什么高明法门，但对于避开那些嗅觉灵敏的畜生和不怀好意的修士…或有些许助益。”
王胖子看着那枚看起来就“饱经风霜”的玉简，眼睛瞬间直了！在冰原上挣扎求存，还有什么比“降低存在感、避开危险”更重要的保命神技？这简直是瞌睡送枕头！
“陆老！您…您真是我王富贵的再生父母啊！”王胖子激动得浑身肥肉都在抖，他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着，一把扯下那个紧紧绑在腰间的兽皮袋，毫不犹豫地塞到陆沉手里，动作快得生怕对方反悔。“胖子我身无长物，就…就这个还有点用！这是我早年机缘巧合弄到的一份《北境冰原常见妖兽图鉴》，里面记了不少畜生们的习性、弱点、还有它们出没的大致区域！还有些零碎材料…都给您！求您老收下！”
入手沉甸甸的，兽皮袋带着王胖子的体温。陆沉神识一扫，里面果然躺着一枚记录着妖兽信息的玉简，还有几块低阶的寒属性矿石和几株蔫了吧唧的冰苔。嗯，妖兽图鉴，正是目前急需的情报。
“这…小友太客气了！”陆沉“推辞”了一下，便“勉为其难”地将兽皮袋收进袖中，顺手将那枚《敛息心得》玉简塞给王胖子。那心得是真的，只不过是最基础、最粗浅的版本，核心精华？想都别想。
【叮！‘工具人诱捕器’计划达成关键一步！成功以《基础敛息术（青春乞丐版）》交换《北境冰原常见妖兽图鉴（完整版）》。生存点+10。目标（王富贵）忠诚度（工具人绑定进度）提升至30%。评价：宿主深谙空手套白狼之精髓，系统对宿主的道德底线表示…叹为观止。】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里，那点扭曲的“赞赏”几乎要溢出来。
王胖子如获至宝地捧着那枚灰扑扑的玉简，仿佛捧着无上仙典，激动得语无伦次：“谢陆老！谢陆老！胖子我…我以后这条命就是您老的了！您老指东，我绝不往西！让我布阵，我绝不画符！”
“咳咳，小友言重了。”陆沉“虚弱”地摆摆手，抬头看了看天色。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更低，风雪欲来的气息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此地不宜久留，血腥味太重。老朽那‘寒庐’还算隐蔽，小友若不嫌弃，可随老朽暂避风雪，处理伤势。待养好伤…”他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老朽刚巧得了一卷《小五行阵基炼制法》，正需人手。而小友你，精通阵道基础…你我合力，将这‘寒庐’打造成一个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所，岂不妙哉？”
打造据点？强化安全？这正是王胖子梦寐以求的！
“妙！太妙了！陆老高瞻远瞩！”王胖子瞬间忘了疼痛，挣扎着站起来，小眼睛里闪烁着对未来安全港湾的无限憧憬，“胖子我别的不行，刻画阵纹、处理基础材料那是老本行！包在我身上！咱们这就走？”
“嗯，走。”陆沉“颤巍巍”地在前引路，匿影袍的兜帽下，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风雪渐起，卷起地上的残雪和焦黑的狼尸碎末。一老一少，一个“步履蹒跚”，一个龇牙咧嘴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冰川深处那未知的“寒庐”行去。王胖子沉浸在遇到“贵人”、找到组织的巨大幸福和对未来安全生活的憧憬中，浑然不觉自己正一步步走向一个资深苟道老农精心编织的…工具人培养温室。
工具人的自我修养第一条：永远不要怀疑老板画的饼，尤其当老板还是个影帝的时候。
风雪更紧了，呜咽着掠过狰狞的冰棱，将两人的足迹和那场离奇爆炸的余烬，迅速掩埋于一片苍茫的纯白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