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哐当哐当”地驶进吉林站时,天边已染开淡金的晨光。周见鹿跟着人流挤下车,脚踩在平整的站台上,紧绷了两天的神经才稍稍松快——总算熬到地方了。
赵建军拎着行李在前头探路,很快指着不远处的站牌道:“去公社的汽车在那边!”几人快步赶过去,是辆还算齐整的绿皮客车,虽看着有些年头,车身漆皮却没掉多少,车窗玻璃也完好,比想象中体面不少。
挤上车找了座位坐下,客车缓缓启动。窗外的景致渐渐从楼房变成了田埂,偶有路过几个零散的铺子,看着像个小集市。约莫两个多钟头,客车停在一处镇口的土路上,前头就是公社——青砖瓦房的院子,门口挂着“向阳公社”的木牌,院里还栽着两棵挺精神的白杨树,一点不破旧。
刚进院子,就有个穿干部服、戴蓝布帽的年轻干事迎上来,笑着问:“是去靠山屯的知青同志吧?我是公社干事小李。”他引着几人往旁边的接待室走,“你们先在这儿歇脚,靠山屯的人得晌午才能到,他们赶驴车过来,路不算近。”
几人放下行李刚坐下,周见鹿就站起身,笑着问小李干事:“李同志,麻烦问下,这镇上有邮局吗?我想打个电话给家里报平安,另外也想看看有没有我的包裹。”她这几天就惦记着这事,怕哥哥周林深得知消息会胡思乱想,再者她不去邮局怎么合理的拿出那些下乡的物资,她坐火车可只带了一个小木箱,得趁这功夫假装取到包裹了。
小李干事爽快点头:“有!出了公社大门往南走,过两条街就到,不远,走路也就十来分钟。邮局能打电话,取包裹也在那儿办。”
“多谢你了。”周见鹿松了口气,转头跟苏梅说:“苏梅,我去趟邮局,很快回来,你帮我照看下行李。”
“哎,你去吧,路上小心。”苏梅赶紧应下。
赵建军也直愣愣接话:“要不我陪你去?镇上路生,别找不着。”
“不用啦,李同志都说得清楚,我认路。”周见鹿摆摆手,拎着个小布包就往外走。
出了公社门,按小李干事指的方向走。镇上已有不少行人,挑着担子的货郎摇着拨浪鼓,挎着篮子的婶子跟相熟的人唠着嗑,还有背着书包的半大孩子跑过,吆喝声、说话声混在一处,倒有几分热闹。她没敢耽搁,快步穿过两条街,果然看见个挂着“邮政局”木牌的青砖小屋,门口还立着个绿色的邮筒,漆色鲜亮。
进了邮局,里头挺安静,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在柜台后整理信件。周见鹿先走到墙角的电话旁——那是部黑色的转盘电话,挂在木板墙上,旁边贴着张“长途电话需先登记”的纸条。她跟工作人员说了要打电话到军区,工作人员递来个登记本,让她填了地址和要找的人,又指了指电话:“拨号吧,得先接总机。”
周见鹿捏着冰凉的听筒,指尖有点发紧,拨了军区总机的号码。“喂,您好,麻烦帮我接一下周林深同志所在的部门,我是他妹妹周见鹿。”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稳些。
接线员应了声,让她稍等。电流“滋滋”响了好一会儿,听筒里传来个沉稳的男声:“喂,哪位?”
周见鹿赶紧答:“您好,请问是周林深同志的战友吗?我找周林深。”
“我是他所在团的王政委。”对方的声音温和了些,“周林深出任务去了,还没回来呢,归期暂时不定。你是他妹妹?找他有急事?”
周见鹿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又松了口气——出任务至少说明人是安全的。她忙道:“王政委您好,我是他妹妹周见鹿。我没急事,就是刚到吉林这边,要去靠山屯下乡,想打个电话跟他报平安。”
“下乡了?”王政委顿了顿,“你一个人吗?到地方了吗?有没有什么困难?要是有难处别客气,跟我说,能帮的我尽量帮。”
“谢谢您王政委,我已经到公社了,等着去屯子呢,一切都好,暂时没什么困难。”周见鹿连忙道谢,“就是麻烦您,等我哥回来后,跟他说一声我在吉林靠山屯,一切安好,让他别惦记。”
“行,这事儿我记着,等他回来第一时间就告诉他。”王政委应得干脆,又叮嘱了句,“到了乡下要是遇见难事了或是被欺负了,也别硬扛,要么写信给你哥,要么直接打这个电话找我,别客气。”
“谢谢您,不麻烦您了。那我先挂了。”周见鹿又道了谢,才轻轻放下听筒。心里头有点空落落的,又有点踏实——至少哥哥那边有了消息,王政委看着也是个靠谱的。
去柜台交钱时,工作人员算了算时间,报了个数:“两分半钟,一块八。”
周见鹿递钱的手顿了顿——一块八!这在这年头,够买两斤多肉了,难怪都说电话贵。她心疼得抽了抽嘴角,还是把钱递了过去。
出了邮局找了个角落,进空间取出四个巨大的包裹,看着地上的四个大包裹犯了难——这要是自己抱回公社,非得累瘫不可。正琢磨着,瞥见邮局门口停着辆板车,一个戴草帽的大爷正坐在车辕上抽旱烟。
周见鹿走过去,笑着问:“大爷,您这板车能拉东西不?我想把这些包裹拉到公社去,就在前头不远。”
大爷瞅了瞅邮局里的包裹,又看了看她:“能拉。公社啊?不远,给两毛钱就行。”
“成,谢谢您。”周见鹿应得爽快。
大爷掐了烟,跟着她进了邮局,把四个包裹稳稳当当地搬到板车上,用绳子捆好。周见鹿跟在旁边,往公社走。一路上周见鹿问大爷贵姓,大爷说姓刘,就是镇上人,平时靠拉车挣点零花钱。
到了公社院子,刘大爷把板车停稳,帮着把包裹卸下来。周见鹿递给他两毛钱,又道了谢。刘大爷摆摆手,拉着板车走了。
接待室里的几人早听见动静,都涌了出来。苏梅看着地上的四个包裹,眼睛都瞪圆了:“见鹿!这都是你的?你寄了这么多东西啊!”
赵建军也挠着头,直愣愣地问:“这里头都装的啥啊?这么些,够你用好久了吧?”
李娟的眼神在包裹上扫来扫去,尤其是那个最大的,嘴角撇了撇,没说话,但眼里的惊讶和不忿藏都藏不住——她就带了个布包,周见鹿倒好,一来就搬回四个包裹,肯定是带了不少好东西。
顾言也站在旁边,目光在包裹上停了停,又看向周见鹿,眼神里带着点探究。
周见鹿笑着拍了拍最上面的布包:“也没啥,就是些换洗衣裳、被褥,还有杂七杂八的东西。我妈怕我到乡下冻着,硬塞了些厚东西。”她没多说,含糊过去了。
苏梅却信了,蹲下来摸了摸布包:“阿姨想得真周到,乡下冬天肯定冷,多带点厚的好。”
正说着,院子里传来驴蹄声和吆喝声:“李干事!靠山屯的来接知青咯!”
周见鹿探头一看,院门口站着个高瘦的老头,肩上搭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旁边拴着辆驴车,车板上铺着干草,看着挺结实。小李干事迎上去笑着介绍:“这是靠山屯的王村长。”又转头喊:“知青同志们,人来啦!”
王村长咧嘴笑起来,眼角的褶子堆着,看着挺亲和:“娃们都在呢?我是靠山屯的王老实,叫我王大爷就行。东西都收拾好没?收拾好咱就动身,赶在天黑前到屯子。”
周见鹿几人赶紧应着,赵建军和顾言先把周见鹿的四个大包裹搬上驴车——赵建军搬着那个最大的包裹时还“嘿”了一声:“这箱子挺沉!”顾言也搭了把手,帮着把包裹摆稳当。周见鹿也把自己的小布包递上去,苏梅和李娟也陆续把行李放好。
王村长看着那几个包裹,也没多问,只帮着把东西往车中间挪了挪,免得路上颠掉:“都上车吧,咱走喽。”
驴车“嘚嘚”地驶出公社院子,周见鹿回头望了眼镇上的青砖瓦房,又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钱——电话虽贵,包裹虽沉,但该办的事都办了,心里踏实了不少。接下来,就是靠山屯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