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林深把那盘没熟的醋鱼倒进锅里,借着灶膛里的旺火重新焖着,回头问蹲在灶前的周见鹿:“除了鱼,还有啥能烧的?哥给你露一手,让你尝尝哥的手艺退步了没有。”
周见鹿往院门口瞟了眼,刚才赵建军跑出去时,院里好几间屋的门都虚掩着,这会儿虽没动静,保准有人支着耳朵听。她赶紧从靠墙的木架上翻出个布袋子,掏出俩土豆、三个西红柿,又从陶罐里摸出四个鸡蛋,小声说:“就这些,够吃了。”
周林深瞧着这点东西,眉头动了动,却没多问,接过土豆就往灶边的水盆去。他削土豆的手快得很,俩圆滚滚的土豆转眼就蜕了皮,顺便把皮陇在一起塞进灶堂里,这个年代大家都不削皮的,销毁省的麻烦。刀“笃笃”几下切成匀匀的土豆丝,西红柿也被他灵巧地去了蒂,对半切开时汁水流出来,看着就新鲜。
“火稍微小点。”他支了声,往锅里倒了点油,油热了先下鸡蛋,筷子搅得飞快,金黄的蛋液“滋啦”一响,转眼就炒成蓬松的蛋碎。盛出来再下土豆丝,葱姜末一撒,铲子翻得利落,没多久就飘出股清香味,最后倒上西红柿,加了点盐,又是几铲子,西红柿炒出的汁裹在土豆丝上,红的红、黄的黄,瞧着就下饭。
他还没歇手,又往另个小锅里添了水,等水开了把剩下的西红柿切了块丢进去,再撒点葱花,打了个蛋花,不多时就煮出一锅稠乎乎的西红柿蛋汤,飘着油花,香得周见鹿直咽口水。
“成了。”周林深把菜和汤往粗瓷碗里盛,刚端起来,就瞥见东屋的门帘动了下,像是有人往里看。
周见鹿也看见了,赶紧往屋里拉他:“哥,进屋里吃,端炕桌上。”她把炕桌摆开,铺了块干净的蓝布,周林深把土豆丝、炒蛋、蛋汤一一摆上去,最后端来重新焖好的鱼——这次总算是熟了,虽卖相一般,好歹没了腥气。
周林深刚坐下,就见周见鹿往院门口瞅了两眼,才把筷子递过来,小声说:“知青点人多眼杂,咱悄摸摸吃。”
他心里疼了下,夹了筷子土豆丝往她碗里放:“没事,以后哥常来,给你带东西。”说着又把鸡蛋往她碗里拨了大半,“多吃点,看你瘦的。”
周见鹿嘴里嚼着菜,暖乎乎的热汤下肚,浑身都熨帖了。窗外的风刮得呜呜响,屋里却安安静静的,炕是热的,桌上是热的菜,对面坐着的是找了这么久的哥哥,她咬着筷子笑,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嗯!有哥在,啥都不怕。”
周见鹿刚扒了两口饭,对面的周林深就放下了筷子,碗底已经见了空。他吃得又快又干净,筷子放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在部队里养出的规矩。
见周见鹿停了筷子看他,周林深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门,指节蹭过泛红的耳尖:“在部队习惯了,吃饭跟打仗似的,你别管我,慢慢吃。”他往后靠了靠,目光落在周见鹿捧着的汤碗上,软了声气,“正好,你吃着,跟哥说说,你是咋穿来的?”
周见鹿舀了勺蛋汤,温热的汤滑进喉咙,才缓声开口:“你还记得不?你当时为了救那个掉湖里的孩子……”她顿了顿,指尖捏紧了汤碗边,“你没上来。你走后第三天,我一个人在咱们以前住的那间小屋里,就……割脉了。”
“哐当”一声,周林深放在炕沿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连带着身下的炕席都似抖了抖。他喉结狠狠滚了滚,眼眶“唰”地就红透了,那红顺着眼尾往下漫,像是要烧起来。心里头像是被什么钝物狠狠砸了下,疼得他喘不上气——他从没想过,他走后,岁岁会被逼到这步田地。早知道……早知道她会这样,他当初说什么也不会跳下去!那孩子的命是命,他妹妹的命就不是了?一股又浓又烈的悔意涌上来,堵得他胸口发闷,刚要开口说句“对不起”,却被周见鹿抬手打断了。
“哥,你先别急着难过。”周见鹿摆了摆手,嘴角反倒勾了点浅浅的笑,只是那笑里带着点劫后余生的软,“没死成。被来送东西的志愿者发现了,给送医院去了。”
周林深悬着的心“咚”地落回原处,又气又急地抬手敲了下她的脑门,力道却轻得像碰了下羽毛:“你这丫头!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想吓死哥是不是?”话是嗔怪,可他握着周见鹿手腕的手却在微微发颤,掌心烫得很。
周见鹿捂着脑门笑,眼里还带着点狡黠:“这不是要给你说更奇的事嘛!你绝对想不到后面——我在医院躺了没几天,心里还是过不去,总想着再找机会死一死。志愿者轮流来陪我说话,那孩子父母也天天来送汤,连护士都总来我这里查房,我就觉得那病房吵得慌,满世界的声音都往耳朵里钻,烦得很。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呆着”
她往周林深跟前凑了凑,眼睛亮得像淬了光:“我当时就想着,要是能去个没人的地方就好了,安安静静的。结果你猜咋着?当天晚上我一闭眼,再睁眼,就看见个小空间!里头有口井,井水清亮亮的,跟小说里写的灵泉空间一模一样!”
周林深听得愣住了,眼里的红还没退,又染上了点惊奇。
“我当时就琢磨着,这指定是要穿越了。”周见鹿笑得更欢了,“本来你走了,我也没打算好好活,穿就穿呗,换个地儿,至少能有个健康的身体。我就赶紧找中介公司把房子、店铺都卖了,拿着钱去屯物资放在空间,然后……醒来就在这身子里了。”
周林深静静听着,手慢慢松开她的手腕,转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心里头又酸又软,酸的是她一个人扛了那么多。
“还好……”他低声喃了句,声音带着点后怕后的沙哑,“还好……你也来了。”要是岁岁上辈子真就那么走了,他会内疚到死!
周见鹿也没再说话,就着他的手往嘴里扒了口饭,饭菜混着心里的热乎劲,咽下去暖得胃里熨帖。她知道哥哥这会儿心里定是不好受,可她不后悔说这些——隔着两世的苦,总算是能对着亲人说出口了,真好。而且她一点都不想瞒哥哥,哪怕是空间也不想瞒他,说她是哥控也无所谓,她对哥哥就是满满的安全感,此时此刻的她觉得有哥哥在是满满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