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解剖室的日光灯在凌晨四点依然亮着。苏璃将手术刀浸入消毒液，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脆。解剖台上的林陌已被还原为最原始的组成部分——脏器标本浸泡在福尔马林中，头骨CT扫描图投影在左侧屏幕，右屏则循环播放着现场录像。
"肌肉组织中的琥珀胆碱残留量超标三倍。"苏璃用镊子夹起一片泛青的肌纤维标本，"凶手先注射肌松剂让受害者瘫痪，再用拮抗剂人为加速尸僵形成。"她指向显微镜显示屏，"看这些肌原纤维的断裂模式——是专业级麻醉师才掌握的精确剂量控制。"
陆沉的目光从显微镜移到解剖台。死者被切断的小指放在单独的器皿里，断面在强光下呈现出诡异的平滑。"不是普通刀具造成的。"他转动器皿，"切口有高温熔融痕迹，像是某种激光手术器械。"
解剖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齐小飞抱着三台笔记本电脑冲进来，黑眼圈深得像被人打过。"陆队！云盘文件恢复了！"他将电脑一字排开，"林陌死前上传的是个加密的展览策划案，但内容根本说不通——"
第一台屏幕显示出一组杂乱的设计草图：扭曲的人体雕塑、布满尖刺的装置艺术、用铁丝编织的鸟笼结构。每张草图角落都标注着相同的编码"NX-7"，日期显示是死亡前48小时内完成的。
"更奇怪的是这个。"齐小飞调出第二台电脑上的3D建模文件。画面中，美术馆中庭被改造成一个巨大的立体迷宫，参观路线形成精确的斐波那契螺旋。"系统日志显示他连续72小时没睡觉，一直在修改这个设计。"
陆沉突然俯身凑近屏幕。在迷宫中心位置，有个微小的红色标记——与死者颈后的鸟翼符号完全一致。他刚要开口，第三台电脑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该死！"齐小飞猛敲键盘，"有人在远程清除数据！"屏幕上的文件一个接一个变成乱码，最后跳出一行血红色的倒计时：00:04:59。
陆沉抓起外套就往外冲："去林陌办公室！现在！"
晨雾中的美术馆闭馆谢客，警戒线在风中轻轻摆动。林陌的办公室保持着案发时的状态——橡木办公桌上散落着素描本，墙上的磁吸板钉着几十张展览场地照片，半杯冷掉的咖啡在杯底结出褐色沉淀。
"找找与'NX-7'有关的资料。"陆沉戴上手套开始翻检抽屉。在第三个抽屉深处，他的手碰到一个硬物——藏在文件夹下的金属盒，需要指纹解锁。
苏璃举起死者的右手："需要哪根手指？"
"无名指。"陆沉注意到死者其他指尖都有长期握笔形成的茧，唯独无名指异常光滑。金属盒发出"咔嗒"轻响，里面是五支装着不同颜色液体的安瓿瓶，和一张写满化学式的便签。
"丙烯酸树脂改性剂...氧化铁红..."苏璃的眉头越皱越紧，"这是某种特殊颜料的配方，但加入了不该存在的成分——"她突然噤声，指向最后一行的化学式，"二甲基亚砜与神经毒素的复合物，这能通过皮肤吸收。"
齐小飞突然从电脑前抬头："陆队！我找到线索了！"他调出林陌的邮箱草稿箱，"看这个未发送的邮件——收件人是空白的，但附件里有个加密的通讯录！"
解密后的列表让三人同时屏住呼吸——七行编号，每行对应一个电话号码和地址。第七行被重点标红，备注栏写着："第七次校正对象：陆沉"。
办公室的玻璃突然剧烈震动。陆沉条件反射地扑倒苏璃，几乎在同一秒，整面落地窗爆裂成无数碎片。浓雾中传来引擎轰鸣，一辆黑色厢型车急速倒车逃离，车身上用喷漆画着残缺的鸟翼图案。
"陆队！你的脖子！"齐小飞的声音变了调。陆沉摸向后颈，指尖传来湿滑触感——那道陈年疤痕正在渗出鲜血，在皮肤上蜿蜒成与死者颈后一模一样的符号。
苏璃的瞳孔骤然收缩。她一把拉过陆沉，医用棉签蘸取渗出的血液时，暗红色的液体竟在试管中呈现出诡异的蓝绿色荧光。"这不是普通出血..."她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液中含有某种生物荧光标记物，只有在特定神经递质刺激下才会激活。"
窗外警笛声由远及近，但陆沉的注意力全在通讯录第七行的地址上——雾港市老城区青云巷17号，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二十年前的儿童福利院旧址，现在早已改建为社区活动中心。但真正让他后颈刺痛的是备注栏下方那行小字："校正日期：11月23日"——正是今天。
"分头行动。"陆沉撕下衬衫下摆草草包扎颈部，"小飞继续追踪那辆厢型车，苏璃分析血液样本和那些颜料，我去——"
对讲机突然爆出刺耳杂音，保安队长断断续续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声传来："陆队...地下室...发现...更多..."随后是一声闷响，通讯彻底中断。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冲向电梯。当电梯门在地下二层打开时，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杂着霉味与化学药剂的气息。手电筒光束划破黑暗，照亮了走廊尽头那扇被暴力撬开的铁门。
门内景象让经验丰富的刑警都倒吸凉气——三十平米的空间被改造成临时实验室，墙上贴满与死者颈后相同的鸟翼符号。中央实验台上摆放着七具人体模型，每具模型的颈部都插着装有不同颜色液体的导管。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第六具模型，其面部轮廓与陆沉有七分相似。
"这是..."齐小飞的声音有些发抖，"某种模拟实验？"
苏璃戴上手套检查导管："不是模拟，这些液体都是真的人体组织培养液。"她指向连接模型的复杂管路系统，"他们在测试不同神经毒素的传导效率。"
陆沉的目光被角落的监控显示器吸引。画面中，那辆黑色厢型车正停在某个地下车库，车尾对着摄像头，隐约可见车厢内摆放着与现场相同的实验装置。但更让他在意的是画面右下角的时间戳——不是实时监控，而是两小时前的录像。
"小飞，能定位这个车库吗？"
技术员已经掏出设备开始扫描："信号被屏蔽了，但录像里有线索。"他放大画面背景中的模糊反光，"看这个通风管道的走向，还有地面的排水沟设计——是城北工业区那种老式地下管网。"
一声金属脆响从实验室深处传来。陆沉示意两人噤声，拔枪缓步走向声源处。在堆满实验记录的档案柜后，他发现了一部正在循环播放录音的老式答录机：
"第七阶段校正开始...实验体7号记忆抑制解除...准备进行最终认知重构..."录音中的男声带着奇怪的电子音效，背景音里隐约能听到某种机械运转的嗡鸣。
突然，答录机下方的地板传来细微震动。陆沉刚喊出"后退！"，整个档案柜就轰然倒塌，露出后面被炸开的墙体——一条幽深的地道向未知处延伸，墙壁上每隔几米就镶嵌着一盏发出惨绿色光的应急灯。
地道中的空气带着地下特有的潮湿与腐朽，但陆沉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与美术馆现场如出一辙。他蹲下身，指尖擦过地道地面的尘土，露出下面用荧光涂料画的箭头，指向黑暗深处。
"呼叫增援。"陆沉检查弹匣，"我先下去看看。"
"等等！"苏璃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你的疤痕..."她指向陆沉后颈。在应急灯的绿光下，那道鸟翼状的疤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展，边缘处甚至浮现出类似电路板的金色纹路。
齐小飞突然惊呼："陆队！你的虹膜！"手机前置摄像头映出的画面中，陆沉的右眼瞳孔变成了诡异的银灰色，虹膜上浮现出与疤痕相同的纹路。
地道深处突然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伴随着某种金属物体被拖动的刺耳声响。陆沉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白色实验室、戴着鸟嘴面具的身影、刺入后颈的冰冷器械...
"11月23日..."他喃喃自语，记忆深处浮现出一个被刻意遗忘的日期。二十年前的今天，正是雾港市儿童福利院发生大火的日子。
地道深处的机械声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液体滴落的清脆声响。陆沉示意两人留在原地，独自踏入幽暗通道。应急灯的绿光在潮湿墙壁上投下扭曲影子，他的脚步声被特殊材质的墙壁吸收，形成诡异的静默。
第七盏灯下，地面出现一道金属闸门。指纹锁面板闪着微光，陆沉鬼使神差地将流血的后颈贴了上去。系统立即发出电子音："7号实验体，权限确认。最终校正程序启动。"
闸门滑开，露出下方圆形空间。中央立着一台类似核磁共振仪的装置，但内部结构明显经过改造，头部固定器上布满细如发丝的电极。墙壁显示屏突然亮起，播放着一段模糊录像：年幼的陆沉被固定在相同装置中，戴着鸟嘴面具的身影正在调整参数。
"记忆重构进度87%..."机械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请实验体进入准备位置。"
陆沉突然注意到装置旁的控制台上，摆放着一个熟悉的物品——林陌被切断的小指，现在被浸泡在装满蓝色液体的圆柱形容器中，指尖连接着导线。容器旁的显示器显示着实时脑电波图像，波形与陆沉现在的状态完全同步。
"陆队！下面什么情况？"齐小飞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却夹杂着奇怪的电流杂音。
陆沉刚要回应，整个空间突然剧烈震动。头顶的应急灯一盏接一盏爆裂，黑暗中只有那个容器散发着幽蓝光芒。在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前，他看见显示器上的日期突然跳变：从11月23日变成了11月24日。
绝对的黑暗中，陆沉感到后颈疤痕灼烧般疼痛。他摸索着向前，指尖触到控制台键盘。肌肉记忆般输入一串数字——7-11-23。系统发出确认音，随即整个空间亮起血红灯光。
墙上显示屏切换画面，显示出一段实时监控：浓雾笼罩的街道上，一辆出租车缓缓停靠在路边。车牌号与第3章案件中的受害者完全一致。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车后座隐约可见一个被黑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形状酷似人体。
"校正完成。第二阶段激活。"机械声响起的同时，陆沉身后的闸门突然关闭。控制台升起一个金属托盘，上面放着一枚与现场相同的夜枭羽毛，羽根处金丝缠绕成数字"3"的形状。
对讲机突然传出苏璃急促的呼喊："陆沉！你血液中的荧光物质正在转化！它...它在组成某种分子结构！"
陆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在血红灯光下，皮肤下的血管正泛出与容器中液体相同的蓝光，这些光点沿着特定路线流动，最终在他掌心汇聚成一个清晰的鸟翼符号——与二十年前福利院火灾现场，那个被烧焦的门框上刻着的符号一模一样。
地道上方突然传来爆炸声，紧接着是齐小飞的尖叫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陆沉抓起那枚羽毛冲向闸门，却发现出口已被彻底封死。控制台屏幕闪烁两下后彻底熄灭，只在最后瞬间显示出一行小字：
"第一个只是引子，第二个才是开始。雨夜计程车上的血迹，会带你找到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