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时十七分,浓雾像一床湿透的棉被般裹着雾港市立美术馆。这座由玻璃与钢铁构成的现代建筑此刻宛如沉在海底的遗迹,轮廓在灰蓝色的晨光中模糊不清。清洁工老张拖着水桶穿过员工通道,橡胶鞋底在地胶上发出黏腻的声响。他停下脚步,浑浊的眼球倒映着D展厅门缝下渗出的暗红色液体——那液体在防滑地胶上蜿蜒成一条细小的河流,在安全出口指示灯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颜色...不对劲啊。"老张蹲下身,食指轻触液体。尚未完全凝固的血液在他皱褶的指纹间拉出细丝,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腥气。对讲机里传来保安队长不耐烦的回应:"老张你又大惊小怪,肯定是哪个熊孩子打翻了颜料..."
老张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工作服下摆——那里藏着一张泛黄的报纸剪报,报道的是三年前那起至今未破的"雾港连环断指案"。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展厅大门。
罗丹《思想者》的青铜复制品前,策展人林陌以近乎完美的姿势跪坐在仿制基座上。死者赤裸的上身被涂满特制哑光涂料,在聚光灯下呈现出与雕塑完全一致的青铜质感。右手肘支在左大腿,拳头抵着下颌——连指关节的弯曲角度都与原作分毫不差。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死者被切断的左手小指,整齐的断面像被精心打磨过,在聚光灯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喂?110吗?美、美术馆死人了..."老张的牙齿不受控制地相互撞击,话筒那头的接线员不得不三次重复询问地址。他的视线无法从死者颈部的勒痕移开——那是一条极细的金属丝留下的印记,深深嵌入皮肤,周围泛着紫黑色的淤血。
刑侦队长陆沉踏入现场时,鉴识科已经拉好封锁线。他习惯性地在门口停顿三秒,让目光像扫描仪般扫过整个展厅。这个习惯源于三年前那场让他失去搭档的爆炸案——当时就是漏看了门框上那根几乎透明的钓鱼线。
"苏法医,注意到地面反光了吗?"陆沉的声音很轻,却让正在拍照的鉴识人员都不由自主放轻了动作。
蹲在尸骵旁的年轻女子抬头,手术帽下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睛。苏璃摘下手套,用镊子夹起一片几乎透明的薄膜:"十六处定向喷洒的血迹,全部避开主要行走路径。凶手用了防水布——专业画室常用的那种。"她指向基座后方,"那里有半枚沾血的脚印,鞋码42,但步态分析显示走路时重心偏左,可能腿部有旧伤。"
陆沉戴上手套,轻轻抬起死者的右手腕。尸斑呈现奇特的网格状,像是被某种网状物长时间压迫。"死亡时间约在凌晨两点到四点,但尸僵程度异常。"苏璃的声音从口罩后传来,"肌肉僵硬速度比正常快了三倍——我怀疑凶手用了某种肌肉松弛剂的拮抗剂。"
"专业级的手法啊。"陆沉的目光扫过展厅角落的监控摄像头,突然蹲下身,从死者西装裤口袋里抽出一张对折的便签纸。纸上用铅笔草草画着一只展翅的夜枭,下方写着一行小字:"第七次校正已完成"。
苏璃突然压低声音:"陆队,你看这个。"她小心拨开死者后颈的头发,露出一个用手术刀刻出的符号——展开的鸟翼图案,线条边缘还凝结着细小的血珠。更令人不安的是,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灰色,像是被某种化学药剂处理过。
陆沉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符号他太熟悉了——三个月前结案的那起大学教授自杀案,死者书房里就藏着同样图案的火漆印章。他摸出手机拍下图案,转身时险些撞上匆匆赶来的技术员。
"监控硬盘被物理破坏了,"齐小飞晃了晃证物袋里的碎片,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不过我在主机房空调滤网上找到这个。"他递过一枚漆黑的羽毛,羽根处缠着极细的金丝,"渡鸦的次级飞羽,但金丝的编织手法很特别——像是某种传统工艺。"
展厅突然陷入黑暗。应急灯亮起的瞬间,陆沉看见玻璃幕墙外闪过一个模糊的人影——戴着类似防毒面具的装置,右肩轮廓异常隆起,像是背着某种器械。等他冲出门外,浓雾中只余下一串渐渐消散的脚步声,以及地上一小滩散发着苦杏仁气味的液体。
"查查最近三个月所有与鸟类有关的报案记录。"陆沉捻着那枚羽毛,突然发现金丝上刻着肉眼几乎不可辨的微小数字:7-11-23。这组数字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上个案件受害者的死亡时间正是7点11分23秒。
回到警局时,晨雾仍未散去。陆沉站在白板前,将现场照片与证物一一钉上。当他第三次排列那组数字时,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齐小飞抱着笔记本电脑冲进来,脸色异常苍白:"陆队!林陌的云盘有古怪——他死前36小时上传过一组加密文件,但解密过程中触发了某种反追踪程序!"
屏幕上跳出的解码进度条突然卡在97%,随即整个系统蓝屏。最后闪过的画面里,陆沉分明看见一个与死者颈后如出一辙的鸟翼标记,下方还有一行闪烁的红色文字:"欢迎回来,7号实验体"。
陆沉的手无意识地摸向自己后颈——那里有一道他始终记不清来历的疤痕,形状像半个展开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