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嗡鸣。那不是声音,是海啸。
吴玄单膝跪在沙丘滚烫的刃口上,身体每一根骨缝都在发出濒临破碎的呻吟。手腕上那冰冷装置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箍着臂骨,内部的暗红“同步剂”早已蒸发不见,只留下灼穿皮肉直达骨髓的剧痛和那凸出皮肤、如同活物搏动的倒三角符文!每一次符文的搏动,都狠狠牵引着心脏深处那几粒融化的黄金烙印!
沙漩底部的嗡鸣如同实质的海浪轰击着耳膜!巨大的漏斗空间在震荡中扭曲变形!那覆盖着黑色“泪膏”的断裂方石表面,两道细长的猩红竖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撑开!裂隙边缘,凝固的黑膏如同陈年的沥青般蠕动、龟裂,粘稠如血的暗金光泽从裂开的“瞳孔”深处渗出,将四周流淌的黑膏染出妖异的锈斑!一种无法言喻的、冻结灵魂的怨毒视线如同亿万冰针,穿透空间狠狠钉在吴玄身上!
“呜……嗷……魂兮……归……”
那非男非女的诡诞呓语再次在意识深处炸开!不再是模糊的回响,而是直接穿透颅骨!冰冷粘稠的音节里翻滚着尸骸的哭嚎、冻结血液的碎裂声、还有青铜巨树枝桠刮擦冰壁的厉响!是陈星月被剥夺意识前最后的尖叫?还是烛九阴残魂苏醒的索命魂音?!吴玄感到喉管被无形的冰手狠狠扼住,每一口吸气都带着粘稠的腥气!
“没听到吗?!!” 张九溟的咆哮如同惊雷撕裂嗡鸣!他正手脚并用地从陷入流沙的车辆残骸上方向上攀爬!每一次发力,脚下的流沙都带着残骸向下滑动!他高举着右手,那枚镶嵌着暗金祖母绿的铜钥匙碎片在血色黄昏的余烬下反射出妖异的厉光!“你的血!点在它的泪膏伤口上!只有你的血脉能把它烫回去!当它真睁开眼,九渊底下爬出来的……就不是我们见过的那点小玩意儿了!”
点下去?
吴玄看向那巨大方石——或者说,看向那两道正在缓缓睁开的猩红竖瞳!那不是石头!那是某种活物残躯的门户!在它的“瞳孔”内部,随着竖瞳撑开,他“看”到一片翻腾蠕动的暗红色泽!那色泽如同凝固的亿万血细胞构成的活体组织,又像一条条蜿蜒汇聚的熔岩河流!在那令人作呕的、仿佛刚刚撕裂的眼球血肉般的组织深处,正无声地凸起无数细小的、不断蠕动的……惨白指骨尖!如同亿万根探出墓穴的死人手指,正疯狂地在血色熔岩下向上戳刺!
它在开门!它在从门的另一端推开门扉!当这对眼睛完全睁开!当这些骨指刺破眼球状的血肉隔膜!这扇门……就开了!
一股源自基因最深处的、被这活体深渊唤醒的狂怒与野性轰然点燃!不再是理智的权衡!是求生本能对毁灭本能的最终反抗!吴玄喉咙里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他从沙地上猛地弹起,不顾一切地冲下陡峭的沙壁!沙子在他脚下如同崩塌的流瀑!
他冲!以全部力量对抗着灵魂深处那无形的冰结之力!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尖!
沙漩巨大的黑暗近在咫尺!那对正在睁开的猩红竖瞳如同两轮血日悬在头顶!粘稠冰冷的气流卷着浓郁的、如同万年沉棺腐液般的臭味扑面而来!绝望与勇气在骨髓里疯狂绞杀!
距离那巨大断裂方石的黑膏覆盖区域不足十米!
“哔——哔——哔————!!!!”
尖锐得足以刺穿耳膜的警报声从手腕装置内部疯狂炸响!吴玄感到一阵撕裂灵魂的剧痛从手腕倒三角符文爆发,瞬间淹没全身!仿佛有无数冰冷的铁爪瞬间撕裂了他的魂魄,要将那属于“钥匙”的权限从骨血里活活抽离!身体陡然僵直!惯性带着他的身体向前扑倒!脸狠狠砸进滚烫的沙砾!
他的血!他需要血!去点!点在那个正在流血的“眼球”伤口上!
身后传来张九溟沉重的攀爬喘息和沙粒崩塌声!他快爬上来了!没时间了!
“呃啊——!!!” 吴玄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用尽最后一丝被警报折磨得残存的力气,猛地抬起了鲜血淋漓的左手!不是手腕!不是符文!他用沾满沙尘、被沙粒磨破皮肉的牙齿,狠狠撕向自己的手腕内侧!
皮肤瞬间被撕裂!皮肉翻开!猩红的血液如同被拧开的闸门,混合着沙尘喷涌而出!
滚烫!腥甜!带着血脉最深处那被烙印过的黄金烙印的灼热!与他心脏深处那几粒跳跃的黄金烙印形成共鸣!
没有犹豫!也再无退路!
就在他血流如注的手掌即将按向方石表面那对“瞳孔”边缘、如同坏死组织般流着暗金锈血的“泪膏”伤口的瞬间——
时间如同被投入绝对零度的水滴!
一种无法理解的、超越物理的冰冷感瞬间冻结了他身体周围三尺的空间!那不是冰晶,是某种更本质的……熵减停滞!
所有的声音都被吸走!沙尘悬停在空中!喷溅的血珠凝固在半途!
只有他的感知在绝对的静止中被无限放大!
他“看”到——
自己滚烫的、闪烁着微弱金辉的血液,如同亿万颗携带了遗传信息和血脉烙印的微小信使子弹,在绝对冻结的空间里逆着时间流向,缓慢地、又坚定无比地……射入“泪膏”表面那如同活体伤口般的裂隙!射入那蠕动的、翻腾着暗红熔岩般组织与惨白骨指的“瞳孔”深处!
每一滴血珠落点,那翻腾的“眼球”血肉组织都如同活物被剧痛灼烧般猛烈抽搐!血珠融化的地方……金芒骤然大盛!那地方翻腾的暗红瞬间被凝固!如同滚烫铁水泼在冰面上嘶吼!那些疯狂向上戳刺的惨白骨指……骤然僵直!骨指尖端的惨白被飞速侵蚀、染上一种……带着浓烈死亡腐朽气息的……青铜色铜绿!连惨白的腐朽骨质都开始染上斑驳锈迹!
如同以血为熔炉!以“钥匙”为铸造锤!将那试图冲破血肉壁垒的万千白骨生生锻打成了……凝固的青铜锈!将那翻腾的“眼球”血肉……强行冻结!
有效!
但付出的代价是恐怖的!
随着血液携带的黄金烙印力量狂暴注入,那对原本只是撑开缝隙的猩红竖瞳……如同被烈火灼痛的毒蛇,猛地睁大到极致!裂隙边缘的黑膏如同脆弱琉璃般寸寸爆裂!刺目的暗金与猩红交织的光芒如同喷发的熔岩柱轰然爆射出来!瞬间穿透了绝对停滞的熵减场!整个沙漩底部在光芒中被染成一片恐怖的血肉地狱!
“呃……!” 吴玄的喉咙被无形的巨手扼紧!一股无法想象的冰冷、带着亘古腐朽与剧毒的精神侵蚀力,如同倒灌的海水狠狠拍进他的大脑!那力量并非来自物理实体,更像是一种跨越时空而来的怨恨诅咒!一个画面强硬地、不可阻挡地占据了他的意识——
一片死寂冰冷的青铜海洋……无数巨大的锁链从深不可测的墨绿色海水中垂落,一直垂入下方……
下方是一片巨大到吞噬了整个视野的……暗金色流动沙漩!沙子在流动!但诡异的是,每一粒沙子都呈现出凝固的、如同熔融黄金般液态的质感!沙漩的核心是一个缓缓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色孔洞!孔洞的周围,无数冻结的、姿态各异、如同痛苦灵魂被钉在永恒墙壁上的……人形青铜雕像!它们凝固在绝望挣扎的最后一秒!
而在这黄金沙漩正上方,一尊巨大的、盘踞如同山脉的黑暗身影!它有着巨蛇的身躯,但那头颅……却是一颗扭曲的、被撕裂了半个面骨的巨大人脸!仅存的巨目如同冰冷的恒星般悬浮在头颅上方!那颗巨大的眼球并非血肉,完全由凝固流动的暗金色沙漩构成!眼眶内,巨大的黑色泪膏如同永不凝固的粘稠沥青瀑布般垂落!泪膏流淌入沙漩,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动,在沙漩表面勾勒出一道道……熟悉的、倒悬的……三角形刻痕!
青铜树下悬挂的尸体……冰封幻境中的倒悬镜像……归墟之眼……
吴玄心脏如同被冰锥贯穿!他看到!那尊巨大盘踞的身影!它仅存的半张脸下方……下颌骨的位置……竟碎裂着一个无法愈合的巨大空洞!空洞的边缘残留着血肉撕裂的痕迹,暗金色的沙尘从中不断泄漏滴落!而在这个残破空洞深处……赫然镶嵌着一个极其微小、在如山般巨躯对比下几乎看不见的……人类遗骸!
那遗骸的姿势……和冰封幻境中他看到祖父韩山岳最后奋力按着巨门缝隙的姿势……如出一辙!
一股无法言喻、混合着血缘深处的悲怆、恐惧与被囚禁奴役了万古岁月的滔天怨毒的冰冷情绪,如同剧毒般疯狂涌入!不是他的情绪!是那正在强行睁开的巨目的记忆碎片!是烛九阴残破意识深处铭刻的烙印——被囚禁于此的滔天恨意!以及它如何利用最后力量侵蚀血肉之门时……硬生生扯下闯入者(祖父韩山岳)的残躯碎片……堵住自己唯一泄露力量的伤口!!!
祖父不是献祭者!是绝望封印的……最后血肉塞子?!!
“啊——!!!” 吴玄的意志再也无法承受这剧毒记忆海啸的冲击!凝固空间的熵减场瞬间瓦解!他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嚎,混合着精神撕裂的剧痛与祖辈牺牲被扭曲亵渎的滔天怒意,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狂暴喷发的能量场狠狠向后抛飞!
同一瞬间!
张九溟的身影终于扑到沙漩边缘!他手中紧握的那枚暗金祖母绿钥匙碎片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厉芒!他眼神狠绝,没有丝毫迟疑,如同最精准的投弹手,对准方石表面那对被剧痛侵蚀而骤然扩张到极致、几乎崩裂开的猩红竖瞳边缘——那翻涌着暗红“泪膏”如同溃烂眼睑般裂开的巨大豁口处——将那蕴含了奇异力量的铜片狠狠掷入!
铜片接触到翻涌黑膏的刹那,内部那深藏的祖母绿宝石猛地亮起!暗金色的柔光如同沸油泼在冰冻的伤口!
“嗤——!!!”
如同巨兽被滚烫铁水灌入喉管的惨烈嘶鸣在虚空中震荡!整个沙漩的扭曲瞬间被定住!那对几乎要撑爆方石的眼瞳猛地向内收缩!边缘疯狂翻卷蠕动的黑膏如同灼烧的蜡油般瞬间半凝固、半消融!眼瞳内部的暗红组织与无数青铜锈骨指如同被冻结般停止了挣扎!但裂隙深处却喷发出更浓烈的、如同燃烧骨髓般的怨毒金光!那道金光如同有生命般猛地扑射出来,带着极致灼热的毁灭气息,方向——
正是被向后抛飞的吴玄!
避无可避!
然而——
“吼——!!!”
一声沉闷、不似人声、更接近青铜巨门铰链崩断的恐怖低吼从吴玄身侧炸响!
张九溟在掷出钥匙碎片的瞬间,身体已经强行扭转!以一种超越人体力学极限的角度扑向吴玄!他迎向那道致命的金光!速度甚至超过了光芒的轨迹!但他并没有选择推开吴玄,而是猛地伸出右臂!
他的手臂动作如同精准无比的机械轴!手臂表面的皮肤骤然绷紧,在金光即将吞噬吴玄头颅的瞬间——掌根部位猛地爆开一团极其微弱、却瞬间吸引了所有光线的……绝对黑暗!那并非普通黑暗,更像是空间本身被强行撕开一道微型裂口!
“滋啦——轰!”
金光狠狠撞入那团微型黑暗裂口!如同陨石砸进冰海!震耳欲聋的能量湮灭爆鸣在黑暗入口处炸开!瞬间卷起一圈撕裂性的冲击波!强大的力量反噬瞬间将张九溟的右手小臂吞噬!
血肉瞬间变得如同半透明的琉璃!清晰地显露出内部肌肉纹理和骨骼轮廓!但下一秒,琉璃质感下的组织并未崩碎融化,反而在金光湮灭的能量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晶化!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如同古老冰川深处蕴含的暗蓝色冰晶纹路!纹路沿着手臂皮肤飞速蔓延,同时散发出极度冰冷的气息,强行将灼热的湮灭能量冻结在半爆发的状态!
代价惨烈!那条手臂瞬间无法动弹!如同冻裂的冰雕!但吴玄……被救下了!
沙漩底部发出不甘的、如同油锅底部油脂崩裂的刺耳嘶鸣!覆盖方石的黑膏在祖母绿钥匙的压制下剧烈波动!最终,在一阵不甘的剧烈抽搐后,那对猩红竖瞳终于……极其艰难地……开始向内闭合!如同两道沉重的、带着粘稠血锈的巨闸!
一切能量的涌动戛然而止。整个沙漩世界陷入一片诡异的、劫后余生的死寂。只有残留的能量在空气中发出微弱的噼啪声。
吴玄重重摔在松软的沙地上,剧烈的咳嗽牵动着胸腔里撕裂般的疼痛。他挣扎着爬起,抬起头,目光越过弥漫的沙尘——
在沙漩底部那巨大断裂方石表面……那对艰难闭合的巨大竖瞳边缘……在凝固黑膏和暗金锈痕交汇的缝隙里……
多了一抹刺眼的、新鲜凝固的……暗红血迹!
那血迹……是他刚才喷溅的……是祖父那被奴役残躯被深埋进巨兽空洞之前……留下的最后的……归家之血!
血滴如同拥有生命般在黑膏上缓慢蠕动、收缩,最终凝结成一枚微小却棱角分明的……倒三角血晶!如同亿万年前凝固在此的归墟烙印,镶嵌在青铜泪膏之上,死死锁住了那扇门的最后一丝缝隙!
同时,在方石侧方、一条未被黑膏完全覆盖的、裸露的岩石缝隙深处……一块极其不起眼、风蚀严重的青色碎陶片上,不知用什么锐器刻下了一行模糊的记号——“山岳……埋骨……开其门……断其指……血引……后……至……”
吴玄只觉得心脏被一只冰手攥紧!祖父……难道不是绝望堵门?这血……是他引导后人寻找坐标的……灯塔?!
死寂的沙漩空间里,只有粗重如同破风箱的喘息声。是张九溟。
他半跪在几米外的沙地上,右手小臂保持着那种诡异的、半透明琉璃下冻结着暗蓝晶纹的状态,整个手臂如同僵死的冰晶化石。他低着头,汗水混合着沙尘从额角不断滴落。刚才那强行撕裂空间裂隙引导能量湮灭的举动,显然透支了巨大的力量。更诡异的是——在他因剧烈喘息而敞开的领口内侧!一截染血绷带覆盖的锁骨部位——那绷带下方,正隐隐透出一抹熟悉的、冰冷妖异的……暗红倒三角!形状与他强行按进陈星月机械臂系统进行“污染掩盖”的血晶……完全一致!甚至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光!
吴玄的瞳孔因震惊而猛地收缩!
他不是……没有烙印?!749局不是一直在追踪失控的“钥匙”吗?!
就在这时——
“沙……沙沙……”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信号不良的电流杂音在凝固的空气中响起,源头……赫然是张九溟胸前那枚闪烁着暗红倒三角的、属于749局内部通讯标识的金属徽章!接着,一个极微弱、带着电磁爆裂杂音的、无比熟悉的、属于陈星月的冰冷、虚弱、却又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仿佛从噩梦中惊醒后的巨大恐惧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那枚闪烁着暗红符文的徽章内部传了出来:
“走……快……走啊……离……开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