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深渊如同冰冷的肺腑,每一次搏动都挤压着凝固的黑暗。石台上,冰封棺椁爆发的幽蓝光芒逐渐收敛,被震荡掀起的尘浪尚未完全平复,如同死亡的灰纱在石台表面漂浮游荡。吴玄双膝跪在冰冷的晶层旁,心脏如同被塞进了一口疯狂的铜钟,被深渊底部缓慢摩擦的锁链声和体内烙印核心紊乱的刺针搅动震得濒临破碎。胃液灼烧着喉管,视野被石晶层下奔涌的冰蓝光流与那暗红血粒子构成的浩瀚星图不断冲刷,烛九阴巨大囚笼中那具流淌黑暗的青铜巨棺、其上微弱却致命的星图刻痕……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每一缕被碾成齑粉的理智上。

就在感知彻底淹没于巨物恐惧的前一瞬!

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如同滴入滚油的水珠……猛地炸裂在他被恐怖统治的感知里!

冰冷石台角落!那块覆盖着最厚尘灰、距离陈星月冰棺坑穴最远的凹陷暗影处!

“噗嗤……”

一声粘腻、清晰,带着新鲜筋骨刚被暴力撕裂特有韧感的短促声响,狠狠扎穿了弥漫的尘埃!

吴玄猛地扭头!视线如同被无形的皮鞭抽打!

石台最边缘的尘埃被拱动,破开了一个小洞!一截东西……正从堆积的陈年石屑中……刺了出来!

尺骨!

一小段人类的前臂尺骨!断裂面极其新鲜,参差不齐,边缘如同刚被巨大的蛮力硬生生扭断砸碎!断裂的骨碴尖锐地暴露在尘光里,刺得人眼痛!更惊悚的是断骨表面……还粘连着几缕黏糊糊的、正缓缓滴淌着暗红色浆液的……灰白肌肉筋膜组织!

浓烈的、混杂着铁锈与新鲜血腥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厚重的尘土与铜锈气息!这气息带着一种极度不祥的……生命刚刚被抹去的温热感!

是张九溟?!那条被结晶化后强行嵌入钥匙碎片的手臂?!这是……他被青铜彻底熔铸吞没前残存的碎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从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吴玄撑着地面剧烈颤抖的手指骤然收紧,指甲抠入晶层表面细密的灰尘!他死死盯着那截断骨,冰冷的恐惧如同毒液顺着手臂麻痹每一根神经!

就在他以为这就是终结之时——

滋滋……吱嘎……

一阵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如同无数微小甲虫在朽木内部挖掘巢穴的啃噬声……毫无征兆地从那截断骨刺出的石屑堆下方深处响起!

石台表面拱起的尘埃小包如同被投入烧红铁板的蜡块,瞬间消融、塌陷!一个比拳头略大的孔洞无声形成!孔洞深处并非岩基,而是一片蠕动着的……浓稠的、仿佛混杂了所有死寂灰白色的……菌丝状活体组织!

这团组织如同半凝固的蛞蝓粘液,正疯狂地向上拱动、缠绕、攀爬!它每一次蠕动都挤开更多的尘埃!而它蠕动前进的核心部位……一根极其诡异、仿佛介于动物组织与植物藤蔓之间的……嫩绿的细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猛地破开粘稠的灰白组织……向上窜起!

这嫩芽的生长违背了一切生物规律!它的茎秆表面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金属冷硬质感,却又带着植物才有的鲜活绿意!顶端并非叶苞……而是……一枚极其小巧、形态尖锐、犹如含苞青涩花苞的……嫩绿骨质尖锥?!

而在这妖异尖芽破开的灰白粘液深处……那截染血的尺骨碎片……正被无数疯狂滋生的、同样带着灰白金属反光的丝状菌丝死死缠裹、溶解!尺骨仿佛成了这诡异菌丝组织最佳的养分,正被肉眼可见地吞噬、同化!

它在……吃他?!然后以被吃掉的残骸为基……生出这妖植?!

尖芽继续疯长!它的根茎深深扎入那团包裹着断骨的灰白菌丝核心,几乎与整个菌团融为一体!尖端那嫩绿的骨质尖锥在窜出半尺后,形态猛地变化!那“骨锥”表面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缝隙内部……一点极其微弱、却带着灵魂核心烙印的……暗红色幽光……如同被封存亿万年的余烬,猛地被这扭曲新生唤醒了最后挣扎的火星!

“嗡嗡嗡——”

一股无形的、超越听觉界限的沉重震颤,突然以那窜出的骨刺尖锥为中心,向整个石台空间轰然扩散!这震颤并非物理声波,更像是一种撕裂维度粘合剂的信息震荡!

吴玄感觉大脑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贯穿搅动!瞬间产生的剧烈耳鸣让他眼前发黑!一股冰冷粘稠的记忆碎片如同海啸般强行倒灌进他的意识!

不再是张九溟的意识!是更加混乱!更加……扭曲的记忆残响!

扭曲旋转的青铜熔流……巨大痛苦与惊骇凝结的无声嚎叫……最后定格在被撕碎融合前那双眼睛倒映出的、吴玄体内燃烧出的暗红神经锁具形态——那朵每一片花瓣都如同锋利青铜刀刃的……神经蔓陀罗烙印!

这倒映的图像连同张九溟最后的惊骇认知,如同被暴力撕碎的血书残章,裹挟在那股源自尖锥的震颤中,狠狠撞进吴玄的脑海!

同时,在这股信息冲击的末端,吴玄模糊地捕捉到了一点……被强行烙印在尖锥根部、与那点暗红幽光混合的、更为微弱的……

坐标?!

一个冰冷、精确、如同最精密的解剖定位点——指向他膝下那片透明晶层星图中……塔克拉玛干沙漩核心点下方某一处极深岩层结构内……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坐标参照点!

记忆的碎片和信息坐标的烙印一闪即逝,被更大痛苦覆盖。但那尖锥的成长没有停止!

嫩绿锐利的骨刺在顶端幽光的映射下,如同获得了新生血肉的滋养!那个青涩的骨锥花苞尖端,裂开的缝隙……骤然扩大!

“啵!”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毒蛇睁开闭合眼睑的声响。

在嫩绿骨质尖锥的顶端……那裂开的缝隙之中……一枚极其微小、如同被精密切割过、边缘带着暗红蚀刻纹路的……苍白瞳孔……猛地睁了开来!

瞳孔中央,是一点浓缩到极致的……暗红幽光!如同地狱点燃的烛火!那点幽光正以一种极度混乱、非自然的频率疯狂闪烁跳动!每一次闪烁都撕扯着周围的空间感知!

这只睁开的苍白眼球并没有任何“看”向吴玄的动作,它冷漠地悬浮在骨质尖锥顶端,冰冷的暗红光芒如同凝固血液般粘稠。但这光芒扫过之处——

石台表面……那些被幽蓝光流驱赶、悬浮弥漫的尘灰微粒……瞬间……静止了!

不是普通的静止!是彻底失去了“运动”这一属性的、绝对的、凝固的死寂!如同时间本身在微尘上被彻底删除!灰尘凝固成的姿态,如同被永恒定格的细密灰雾!

而这死寂如同无形的墨迹,正以苍白眼球为中心,沿着骨质尖锥的绿茎向下方那团蠕动的灰白菌丝团核心区域……飞速蔓延!灰白菌丝原本疯狂蠕动汲取营养的姿态,开始变得僵硬!如同被涂上了一层瞬间固化的玻璃涂层!每一次僵硬的律动都带着令人牙酸的脆裂感!

这诡异的“静止”之光……正在强行凝固这吞噬了张九溟断臂碎片所滋生的……扭曲生命形态?!是失控?还是一种更高维度的……清理程序?!

吴玄的身体如坠冰窟!本能让他想远离这处疯狂角落!但他的脚掌如同被冻结在那暗红星图晶层之上!体内的黄金烙印在尖锥睁开那只苍白眼球、散发出“静止”幽光的瞬间……

前所未有的躁动!

那几滴熔金般的烙印核心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猛烈沸腾!尖锐的针刺感瞬间演变为蚀骨的灼烧!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引力……如同无形的缆绳,从烙印深处爆发……死死地……将他整个身体定在原地!朝着石台角落那处诡异的“诞生之坑”……牵引!拉扯!

膝盖在冰冷粗糙的晶面上狠狠摩擦向前拖行!剧痛从皮肉蔓延至骨髓!他想抵抗,却发现四肢根本不听使唤,仿佛身体内部每一个细胞都在这股烙印的狂暴牵引下……想要飞蛾扑火般投向那诞生的……死亡核心!

冰封的陈星月复制体……在绝对凝固的幽蓝光芒下……那凝固平静的嘴角……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向下撇动了一瞬?!仿佛隔着亿万年的坚冰,透过时间与空间的屏障……对这石台角落上演的疯狂扭曲……露出了一丝冰冷的……厌恶与讥诮?!

而在她的臂铠之上……那块镶嵌着的、不断散发着微光的暗红晶簇……其核心突然爆发出一股刺目的灼红光芒!如同对这亵渎新生发出的无声控诉!

这股灼红光芒并非指向角落的混乱中心……而是……精准地射向了陈星月复制体自身那具被凝胶覆盖的胸腹核心!

就在这灼红光芒击中的瞬间!

幽蓝冰棺内部……那层包裹着复制体的、粘稠浑浊的暗金色凝胶……如同被投入石子的熔融玻璃……无声地荡起了一圈涟漪!

涟漪的中心,正对着她的胸部下方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之前从未亮起过的……青铜色光点……如同被彻底激活的冰冷星辰,猛地……亮了起来!

光点微微闪烁了一下位置。虽然极其微小,如同尘埃在浩瀚空间中的位移……但……它位置改变的路径……赫然与他体内烙印刚刚被强行牵引指向角落“死亡坑”的牵引方向……

完全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