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点头。

他下马,递来一封油布包裹的信:“李大人嘱我交给你的。”

李大人?李遗舟?他还活着?

我颤抖着拆开信。只有寥寥数字,笔迹潦草,可见匆忙:

“活下去。等我。”

等我?等什么?等你回来,看这破碎的山河,还是等你回来,继续你那未尽的仕途?

我捏着信纸,看着这满目疮痍的长安,忽然笑出声来,笑出了眼泪。

06

长安沦陷了。活下来的人,像老鼠一样躲在暗处。

我剪短头发,抹脏脸,混在流民里。那块鱼符,我把它埋了。如今这东西,催命。

胡姬酒肆居然还开着,只是客人换了叛军的将领。我冒险进去,想打听点消息。

老板娘是个西域女子,以前我替她写过家书。她认出了我,把我拉进后院。

“你不要命了?还在城里晃!”她压低声音,“他们在抓旧官!”

“我知道。”我看着她,“阿史那,我要见一个人。”

“谁?”

“雷海青。”那个在凝碧池摔了琵琶的乐工,据说被关着,还没死。

阿史那瞪大眼:“你疯了!他现在是重犯!”

“安禄山要开庆功宴,必召乐工。只有雷海青,知道哪些乐工有血性。”我盯着她,“帮我这次,我保你日后出路。”

她犹豫了很久,终于点头:“今晚子时,地牢后墙。”

子时的地牢,阴森潮湿。我按照阿史那的指示,挪开一块松动的砖。里面伸出一只枯瘦的手。

我塞进去一个小纸包,低声说:“雷师傅,宴上动手。”

那只手顿了顿,收回去了。里面传来极轻的敲击声,三长两短。是约定好的信号。

我松了口气,转身欲走。却听见巷口传来脚步声,还有叛军的呼喝:

“那边有动静!去看看!”

火光,瞬间照亮了巷口。

07

火把的光,蛇信子似的舔过来。把我,还有身后的破墙,照得无所遁形。

跑是跑不掉了。巷子两头,都是脚步声。叛军的皮靴,砸在青石板上,哐哐响,像催命的鼓。

我反而定了神。也好。总比像老鼠一样,烂死在这破城里强。

他们围上来,刀尖指着我的喉咙。领头的是个疤脸,咧嘴笑,露出一口黄牙:“哟,还是个娘们?深更半夜,摸到这死牢边,活腻了?”

我没吭声。眼睛瞟着那块松动的砖。雷海青的手,早已缩了回去。寂静。只有火星子噼啪响。

“搜!”疤脸下令。

一只脏手伸过来,要扯我的衣襟。我猛地抬头,盯着他:“安节帅的庆功宴,还想不想热闹了?”

那只手顿在半空。疤脸愣住:“你说什么?”

“我说,”我一字一顿,“我能让你们的庆功宴,名扬天下。”

疤脸将信将疑,但挥退了手下。“你最好说出点东西来,不然……”他抹了下脖子。

我笑了:“带我见能管事的人。你,不够格。”

疤脸脸色变了变,终究没发作。他押着我,走出暗巷。经过那堵墙时,我仿佛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叹息。

是雷海青。他懂了。

08

我被丢进一间厢房。没人管我,也没给吃的。只有窗外的喧闹,一阵高过一阵。

安禄山的庆功宴,就在曾经的皇家禁苑,凝碧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