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门开了。进来个文官模样的人,瘦高,眼珠子滴溜溜转。他打量我:“你就是那个薛女史?听说,你有法子让宴会增光?”
我坐着没动:“增光?还是添堵?”
他脸色一沉:“放肆!”
“雷海青还活着吗?”我问。
“那个硬骨头?关着呢。节帅惜才,没杀他。”
“让他弹琵琶。”我说,“就弹《秦王破阵乐》。”
文官倒吸一口冷气:“你找死!”
“不然呢?”我笑,“找一群软骨头,弹些靡靡之音?那才真叫丢人。让天下人看看,安节帅连前朝乐工都降不住?”
文官死死盯着我,像要看穿我的心肝脾肺肾。半晌,他冷笑:“好。就依你。不过,薛寒灯,你若耍花样……”他没说完,转身走了。
宴会那天,我被带到角落。凝碧池水,映着灯火,红得像血池。
安禄山坐在御座上,胖,得意。乐工们战战兢兢。雷海青被押上来,抱着琵琶,瘦得脱形。
他抬头,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我这边。微微点了点头。
安禄山嚷着:“弹!给朕弹个热闹的!”
雷海青的手指,拨动了弦。不是破阵乐。是一首幽怨的旧曲。
安禄山皱眉。突然,雷海青站起,举起琵琶,用尽全身力气,向地上砸去!
“砰”一声巨响。琵琶碎裂。
他嘶声大喊:“逆贼!你也配听盛世之音!”
全场死寂。安禄山的脸,由红变紫,像猪肝。
09
安禄山暴跳如雷。像一头被戳了眼睛的熊。
“杀!给朕剐了他!”吼声震得梁上灰都往下掉。
雷海青被拖下去。经过我身边时,他看了我一眼。没有恐惧,只有平静。甚至,有一丝笑意。
我懂了。他求仁得仁。用一场悲壮的死亡,戳破这虚假的盛宴。
可我这出主意的人,成了砧板上的肉。
几个武士扑上来,扭住我。文官在一旁阴笑:“薛女史,好算计啊!”
安禄山走到我面前,酒气混着血腥气,喷在我脸上:“说!谁指使的!”
我仰起头,看着这张扭曲的脸:“指使?节帅,这天下恨你的,还需要指使吗?”
他暴怒,抽出刀就要砍。刀锋带着寒气。
“节帅且慢!”一个声音响起。人群分开,走出一个人。穿着叛军的服饰,可那身形,那步态……
是李遗舟!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穿着这身皮?
他对着安禄山躬身:“此女熟知长安旧事,留着或有用处。”
安禄山眯起眼:“李侍郎?你认得她?”
李遗舟直起身,目光扫过我,冰冷,陌生。“认得。前太子宾客,曾与此女有过数面之缘。不过是个狂悖书生,杀之无益,不如废物利用。”
废物利用。好个李遗舟。好个“数面之缘”。
我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一点往日的痕迹。没有。只有官场的冷漠和算计。
安禄山哼了一声,收了刀:“既如此,交你看管!若再出事,唯你是问!”
李遗舟领命,让人将我带下。
经过他身边时,我低声说,只有他能听见:“李先生,这身新朝官服,穿着可还合身?”
他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
10
我被关进一间狭小的囚室。只有一扇小窗,透进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