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锁链响。李遗舟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他放下食盒,不说话。我也看着他。烛光下,他脸颊凹陷,眼圈乌黑。那身叛军官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刺眼。
“吃吧。”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我没动。“李侍郎这是唱的哪一出?先弃之于前,再救之于后。”
他背过身,看着墙壁:“活着。比什么都强。”
“像你这样活着?”我笑出声,“穿着胡服,对着逆贼称臣?李遗舟,你的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猛地转身,眼神痛苦:“那你告诉我!该如何!殉城?容易!一死了之!然后呢?让这山河彻底烂掉?”
“所以你就同流合污?”
“我在等!”他低吼,“等机会!郭子仪的大军就在外面!我需要时间,需要取得信任!”
“用我的命来取信?”我盯着他,“还是用你的底线?”
他沉默。囚室里只有我们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他说:“寒灯,信我一次。活下去。为了……看看这贼老天,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走了。留下食盒。
我看着那精致的点心,忽然觉得恶心。他让我活,可我活着,看他在这泥潭里打滚,比死还难受。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三更了。
还有隐约的歌声,是叛军在庆贺。歌声里,夹杂着一声凄厉的猫叫。
11
几天后,李遗舟又来了。这次,他塞给我一张小纸条。
“想办法,送到城外慈悲庵,交给住持。”他语速极快,眼神警惕地扫视门外。
纸条卷得很紧。我捏在手里,像捏着一块炭火。
“这是什么?”
“别问。送出去,你我或有一线生机。”他深深看我一眼,“寒灯,这是我最后的赌注。”
他走了。我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几字,是密语,我看不懂。但落款处,有一个极小的印记,像是……东宫的旧印?
心猛地一跳。他难道真是卧底?
可这会不会又是圈套?试探我?或者,利用我传递假消息?
慈悲庵我知道,在城南,靠近城墙。如今那边是两军对峙的前线,风险极大。
去,还是不去?
我想起雷海青砸碎琵琶的样子。想起流民巷里的尸体。想起李遗舟那双痛苦又挣扎的眼睛。
这乱世,信谁,都可能死。不信,也可能死。
横竖是死。不如死得明白点。
我撕下一条衣襟,把纸条仔细缝进边角。然后,弄乱头发,抓把土抹在脸上。
我得混出这囚牢。李遗舟既然能进来,必定有疏漏之处。
深夜,我撬开窗栓,从小窗钻出。落地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黑暗中,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扶住了我。
不是叛军。是个黑影,低声道:“李大人让我接应你。”
12
黑影引着我,在断壁残垣间穿行。他身手矫健,对路径很熟。
一路上,寂静得可怕。只有风穿过空屋的呜咽声。
快到慈悲庵时,黑影停下,指着一处矮墙:“翻过去,就是庵堂后院。小心巡逻队。”
我看着他:“你不进去?”
他摇头:“我的任务到此为止。”说完,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心悬着。我翻过矮墙。庵堂破败,佛像倾颓,只有一间禅房透出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