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榻旁的小几上放着碗没喝完的姜汤,热气早已散尽,碗沿还沾着点姜丝,瓷碗外侧凝着水珠,顺着碗壁缓缓滑落。
“染了风寒?”
顾承砚快步走过去,脚步急切,连湿衣沾在身上都顾不上。
他伸手摸上少年的额头——指尖触到的皮肤滚烫,比琼林宴那日醉后的温度还要高,烫得他心头一紧。
他刚要缩回手去叫人请太医,却被谢砚之反手握住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带着病中的执拗,直接将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承砚兄可愿为我暖手?”
谢砚之的声音带着病中的沙哑,却还透着点撒娇似的黏人,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胸口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烫得顾承砚心口发颤,连呼吸都乱了节奏,指尖下的心跳强劲而有力,似在诉说着少年的生命力。
纱帘外雨声潺潺,雨打在窗棂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像有人在轻轻敲着玉板,伴着廊下风吹竹叶的“沙沙”声,格外清寂。
顾承砚解下身上的外袍——那是件石青色直裰,料子是细密的杭绸,织着暗纹竹叶,还带着他身上的体温,暖得像春日的阳光——轻轻盖在谢砚之身上,动作轻柔得怕惊扰了他,连指尖都不敢用力。
少年忽然动了动,伸手环住他的腰,力道不大,却带着点依赖,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扫过他的耳垂,带着点药香与少年独有的气息,痒得顾承砚差点笑出声,却又不敢动,只能僵着身子任他抱着,连指尖都微微泛着麻。
“殿试时你穿的那件素纱中单,绣着的可是并蒂莲?”
谢砚之的声音贴着他的耳际,轻得像雨丝,却清晰地落在顾承砚耳中,带着点试探,又带着点笃定。
顾承砚一愣,那中单是母亲临终前为他绣的,素白纱料上,领口内侧绣着两朵并蒂莲,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见,丝线是用桑葚汁染的,泛着淡淡的紫,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记得殿试那日穿在里面,只露了点领口的边,被外面的藏青官袍遮得严严实实,没想到谢砚之竟留意到了。
“你怎么……”
他刚要问出口,就感觉颈窝处的呼吸顿了顿,谢砚之轻轻蹭了蹭他的衣领,动作带着点孩子气的亲昵,声音软了几分,像浸了蜜:“我那日看你站在丹墀下,领口的莲花露了点边,淡紫色的,像极了雨后的荷瓣。就想着,这莲花真好看,配承砚兄正好。”
顾承砚的耳尖又烫了起来,连脸颊都泛着红。
3 桂花誓约
他低头看着谢砚之埋在颈窝的发顶,发丝柔软,带着点淡淡的墨香,忽然觉得,这场雨来得真好——若不是这场雨,他怎会知晓,谢砚之竟在殿试那日,就留意到了自己领口那点不起眼的并蒂莲?
秋闱放榜那日,翰林院放了假,顾承砚回了城郊的小院。
院子里种着棵老桂花树,树干粗壮得需两人合抱,枝桠伸到房檐上,开得满树金黄,细碎的花瓣缀在枝头,像撒了满树碎金,香气飘得满院都是,连空气都甜了几分,吸一口都觉得心尖发颤。
他刚在石桌上煮好一壶桂花茶,紫砂壶冒着袅袅茶烟,茶香混着桂花香,漫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