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钟言来送喜帖,颈间的定制项链晃着刺目的光。

缠枝莲纹吊坠里嵌着宋霖的姓名缩写。

我想起当年他拒绝戴婚戒时说的”学术人员不搞俗套”。

青铜盐结晶在指缝簌簌剥落时,药水正把西周凤鸟纹的锈色沁成青碧。

她指尖拂过我防护服袖口的铜锈。

“师姐还在修这些破铜烂铁呀?宋霖说这些腥气会影响备孕。”

苏晴把请柬拍在X射线荧光仪上,惊醒了蜷在青铜卣里打盹的永安。

“你该不会还要随份子?”

“帮我测铅同位素比值。”

我把取样器递给苏晴。

永安依偎在我的脚边吃食,身下赫然是刚收到的婚礼请柬。

宋霖搂着钟言出现在实验室门口时,我正往《田野考古操作规程》上贴便签。

古龙水味呛得培养皿里的霉菌都缩成一团。

“梦薇,来我们的婚礼沾沾喜气吧,免得变成老姑娘。”

“师姐,下月阿霖要带我去冰岛看极光。”

“听说你也喜欢?我会帮你拍照片。”

苏晴摔下灭菌锅。

锅盖弹起的水蒸气糊了钟言新接的睫毛,她娇呼着往宋霖怀里钻。

“极光最佳观测时间是凌晨三点。”

“记得穿秋裤,免得胃又穿孔了,那可不好叫救护车。”

“异国他乡,语言不通,要不你跟我一起背考研英语?”

保温杯里的姜茶香气,模糊了宋霖离开时铁青的脸。

隔日,宋母大张旗鼓地来给未来媳妇儿送饭。

她亲手炖的佛跳墙盛在战国蟠螭纹铜鼎里。

我认出那是我前世每天都要跪着擦拭的礼器。

“小言多吃些花胶,”她舀汤的银勺碰到鼎耳发出清响。

“这鼎是霖霖爷爷留下的传家宝,专给媳妇补身子用。”

“霖霖从小优秀,”她斜眼瞥我抱着的青铜器。

“可不像那些没爹教的,只会摆弄死人东西。”

宋霖笑着喂钟言杏仁茶,“我妈特意学的港式甜品。”

我突然想起流产那晚,宋母把红糖水泼在我渗血的床单上。

“晦气东西,也配喝甜汤?”

情人节,宋霖送钟言的青铜车马模型闪着真金错银的光。

那是我参与复制的馆藏级工艺品。

而当年他送我的“家传玉佩”,此刻正挂在永安项圈上摇晃。

X光扫描显示是某宝19.9包邮的树脂仿品。

“霖哥说青铜器太冰冷,”钟言摆弄着模型伞盖,“特意镀了玫瑰金。”

我摩挲着修复台上真正的战国轺车残件。

它曾在宋霖论文里被描述为”浪漫的古代婚车”,而今在他口中变成”陪葬品阴气重”。

我从书架上取下《两周金文辞大系》。

前世我总在深夜帮宋霖校对这类书籍。

此刻阳光穿透书页,那些曾让我头痛的铭文突然变得鲜活。

原来”子子孙孙永宝用”的”永”字,在最早的甲骨文里,是两道永不交汇的平行线。

除夕夜推开门时,母亲正用厂里淘汰的游标卡尺量饺子皮。

她身后的墙上钉着我小学画的“青铜鼎”,边角用缝纫线补了十七八个补丁。

永安突然从我怀里窜出,撞翻了玄关处蒙尘的纸箱。

我大学毕业时拿回来的考古教材,封皮被擦得锃亮,书页间却夹着张撕毁又粘合的出生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