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胸口的郁结之气都消散了不少。
也许,在这里过一个夏天,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的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叫季夏的女孩。她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她骑车时被风吹起的长发,还有她说话时那股又野又飒的劲儿。
她像这观星岛本身,粗粝、直接,却又充满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吸引力。
这个夏天,看来不会太无聊了。
第二章:海风咸湿,心跳也是
灯塔管理员的生活,比我想象中更加枯燥。
我的日常工作,就是每天清晨和傍晚,擦拭灯室的玻璃和那巨大的灯罩,确保它一尘不染;检查发电机和电路,以防万一;然后,就是坐在资料室里,翻阅那些泛黄的航海日志,或者接待一天也未必有一个的游客,给他们讲讲这座一百多年历史的灯塔是如何在风暴中为船只指引方向的。
大部分时间,我都是一个人。
唯一的陪伴,是海浪。它不知疲倦地拍打着悬崖,时而温柔如情人的呢喃,时而狂暴如巨兽的嘶吼。我开始能分辨出不同天气下海浪的声音,甚至能从风里嗅出即将下雨的味道。
我的世界被简化到了极致,只剩下天、海、灯塔,和我自己。
而季夏,是这个极简世界里,唯一的变数和色彩。
她总是不期而至。
有时候,她会在午后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刚从海里捞上来的海胆和生蚝,然后就那么大咧咧地坐在我的工作室里,用一把小刀撬开,蘸着酱油,吃得心满意足。她会嘲笑我连壳都打不开的笨拙,然后撬开一个,不由分说地塞到我嘴边。那股带着海水咸腥味的鲜甜,第一次让我有些抗拒,后来却渐渐上了瘾。
有时候,她会在黄昏时分,扛着一根鱼竿出现在灯塔下的礁石上。她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甩出鱼线,任由晚霞将她的身影染成金色。我会在塔顶看着她,她小小的身影在广阔的天地间,显得无比和谐,仿佛她本就是这片风景的一部分。
我们聊得越来越多。
她告诉我,岛上的哪片礁石下藏着肥美的螃蟹,哪种海鸟的叫声预示着晴天。
我则会给她讲我所学的建筑知识,告诉她这座灯塔的承重结构是多么精妙,讲柯布西耶的光影理论。她总是听得一脸茫然,然后在我讲到最投入的时候,冷不丁地问一句:“所以,能吃吗?”
我常常被她气得说不出话,她却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我发现她对灯塔本身,似乎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感。她对那些枯燥的历史资料不感兴趣,却总喜欢待在灯室里。她会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一圈一圈地走,用手抚摸那些被岁月磨得光滑的黄铜栏杆。
“我小时候,最喜欢看灯塔的光。”有一次,她靠在玻璃窗上,看着远处的海平面说道,“一道光,扫过来,再扫过去。就觉得,不管海上起多大的雾,都不会迷路。”
她的声音很轻,眼神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与她年龄不符的悠远和落寞。
那种落寞,只是一闪而过。下一秒,她又会变回那个活蹦乱跳的季夏,拍着我的肩膀说:“顾晔廷,你这儿的风景不错,就是人太闷了,跟这塔一样,一百年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