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她带来的烟火气。她就像一阵强劲的海风,吹散了我心里的阴霾,也吹乱了我原本平静的节奏。
我开始期待她的到来,会下意识地在工作室的窗边,朝她来的那条小路张望。听到那熟悉的自行车铃声时,嘴角会不受控制地上扬。
改变发生在七月的一个深夜。
那晚,天气格外闷热,一场酝许久的风暴正在酝酿。我照例进行深夜巡查,却发现灯塔的旋转装置出了故障,光束卡住不动了。这在风暴来临前,是致命的隐患。
我满头大汗地摆弄着那些老旧的机械,却毫无头绪。手机没信号,我根本无法求援。就在我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季夏竟然来了。
她穿着雨衣,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手里还提着一个工具箱。
“我就知道你这书呆子搞不定。”她喘着气说,“我爸说今晚有风暴,让我过来看看。他以前当过灯塔的副手。”
我看着她,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她显然比我懂这些。她让我打着手电,自己则熟练地检查着齿轮和电路。外面狂风大作,雨点像石子一样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灯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她用工具敲敲打打的声音。
我们离得很近,在手电筒那束有限的光里,我能清晰地看到她额角的汗珠,看到她专注时微微抿起的嘴唇,还有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的水汽。
空气里,海风的咸湿,和我心跳的节拍,混杂在一起,变得暧昧不清。
“好了。”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直起身,长舒一口气。
她按下开关,巨大的光束开始平稳地旋转起来,穿透雨幕,照向黑暗的海面。
也就在那一刻,整个灯塔的电力系统似乎不堪重负,“啪”的一声,陷入了一片黑暗。备用电源也没能启动。
“该死,是总保险烧了。”季夏低声骂了一句。
我们被彻底困在了塔顶。风雨声更大了,仿佛要将这座古老的灯塔吞噬。我们摸索着,背靠背地坐在冰凉的地上。
“怕吗?”她忽然问。
“不怕。”我说的是实话。有她在,我心里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定。
“我怕。”她却说,“我怕黑。”
黑暗中,我感觉到她朝我这边挪了挪,肩膀轻轻地靠住了我。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冷,还是真的害怕。
我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她揽进了怀里。她的身体很瘦,隔着雨衣,我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快而乱。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听着外面的风雨声。
“顾晔廷,”她把头埋在我的胸口,声音闷闷的,“你为什么要来这个破岛?”
“逃难。”我自嘲地笑了笑。
我第一次,对一个外人,说起了我和父亲的矛盾,说起了那个让我感到窒息的未来。我说了很多,像是在倾倒积压了许久的垃圾。
她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等我说完,她才轻声说:“其实,我也想逃。”
“逃去哪?”
“不知道,”她说,“逃去一个没有夏天,也没有冬天的地方。”
我听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当是小女孩的胡言乱语。我以为,她和我一样,只是厌倦了眼前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