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开学第一天,暑气还未完全褪去,蝉鸣黏在窗外的法国梧桐树叶间,一声长一声短地嘶叫着。教室里混杂着新书本的油墨味、少年们汗湿的T恤衫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风油精气味,提神醒脑,对抗着开学综合症和秋老虎的双重夹击。
宋砚单肩挎着包,踩着早读课的铃声晃进教室。一个暑假疯玩,他被晒黑了不少,额发似乎又长了些,漫不经心地扫过眉眼。他习惯性地走向自己靠窗的倒数第二排位置,目光随意地掠过旁边的空座——然后顿住了。
那个原本属于他死党张扬的座位上,坐着一个陌生的女孩。
女孩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浅蓝色校服,低着头,脖颈纤细白皙,露出一段柔和的弧度。她正一笔一划地在崭新的物理课本扉页上写着名字,动作很轻,生怕惊扰了谁似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班主任老陈敲了敲讲台,教室里嗡嗡的议论声稍微平息了些。“介绍一下,这位是沈栀同学,从城南一中转来的。高三了,大家抓紧时间,互相帮助,共同进步。”老陈言简意赅,显然不想在开学第一天浪费太多时间。
名字倒是挺好听。宋砚心想。他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幅度不小,带起一阵风。旁边的女孩似乎被惊动,肩膀几不可查地缩了一下,但依旧没有抬头。
早读课是语文,教室里很快响起了参差不齐的《滕王阁序》背诵声。宋砚心不在焉地翻着书,眼角余光打量着新同桌。她很瘦,校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手指细长,握着笔的姿势很标准,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和周围那些咋咋呼呼、已经开始互相传纸条熟悉起来的同学相比,她安静得像一滴水落入大海,悄无声息。
宋砚用笔帽轻轻戳了戳她的胳膊肘。女孩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小鹿,终于抬起头来看他。她的眼睛很大,瞳仁是浅浅的褐色,很干净,但此刻盛满了显而易见的慌乱。
“喂,新来的,”宋砚扯起嘴角,带着点惯有的、漫不经心的笑意,“我叫宋砚。你叫沈栀?哪个栀?”
沈栀张了张嘴,声音小得几乎被背诵声淹没:“栀子花的栀。”
“哦。”宋砚点点头,还想再说点什么,比如为什么转学,城南一中不是挺好吗之类的,却见沈栀已经迅速低下头去,耳根泛起一层薄红,似乎刚才那短短的对视和回答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她拿起铅笔,开始在课本边缘无意识地画着什么。宋砚瞥了一眼,是个小小的、线条简单的花朵轮廓。
啧,没劲。宋砚收回目光,转而望向窗外。梧桐树叶被风吹得哗哗响,他脑子里想的,是暑假最后一天在篮球场边,隔壁班的许薇递给他一瓶矿泉水时,那明媚的笑容和飞扬的马尾辫。
高三的生活像上了发条,节奏快得惊人。各科试卷雪片一样飞来,占据了大部分时间和精力。沈栀很快就成了班里的一个固定背景板。她成绩中上游,不拔尖也不拖后腿,上课认真听讲,下课大多也是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写题,或者看着窗外发呆。她几乎不主动和人说话,别人跟她搭腔,她也多是点头或摇头,简短应答,然后脸颊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