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医院。走廊。灯光从头顶照下来,白得没有温度。空气里是消毒水的味道。他坐在长椅上。他不是医生,他只是一个丈夫。

手术室的灯亮着。红色的。他盯着那个灯。时间变成粘稠的液体,流动得非常慢。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声,又一声。

门开了。同事老王走出来,摘下口罩。他的表情,陈言每天都能在自己脸上看到。那是对病人家属的表情。一种混合着同情、遗憾和职业性麻木的表情。

“陈言,”老王开口,“对不起。孩子……没保住。”

陈言站起来。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他看着老王,好像没听懂。

“林晚呢?”他问。

“她没事。已经送去病房了。”老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进去看看她吧。她现在需要你。”

陈言走向病房。他的脚步很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病房里,林晚躺在床上,脸色和床单一样。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没入枕头,留下一片深色的痕迹。

陈言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冷。

“对不起。”林晚开口,声音是破碎的,“我没站稳……我没保护好他……”

她开始哭。不是嚎啕大哭。是一种压抑的、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呜咽。身体因为抽泣而颤抖。

陈言抱着她。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他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掏空了。那个空洞,又冷又黑。

张锋来了。他冲进病房,呼吸急促。他看到床上的林晚,看到旁边的陈言,脚步停下。

“怎么会这样?”张锋的声音沙哑。

他走过来,看着林晚,又看着陈言。他的眼睛是红的。

“我去楼下买点吃的。”张锋说,“你们……什么都没吃。”

他转身离开。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林晚的哭声渐渐停了。只剩下疲惫的喘息。

陈言为她掖好被子。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着她的手,一夜没睡。

3

三天后,林晚出院。家里被打扫过。楼梯口的血迹已经不见了。张锋请了家政。

林晚的身体很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在卧室里躺着。陈言请了长假,在家照顾她。他为她做饭,熬汤。他给她讲医院里的趣事,想让她笑一笑。但她只是看着他,眼神空洞。

陈言去医院取林晚的病例复印件。他想做一次全面的复盘。他想知道,每一个环节,是否都有做到最好。这是一种职业习惯。一种外科医生式的、对失败的偏执复盘。

他坐在书房。台灯的光,照亮桌上的一叠文件。他一张一张地看。入院记录。检查报告。手术记录。用药清单。

他的手指,停在一张B超单上。

那是在急诊室做的B超。图像是黑白的,模糊不清。但旁边的文字描述,清晰无比。

“宫内探及双孕囊……”

双孕囊。

陈言的呼吸停滞。他盯着那三个字。他把报告拿到灯下,反复地看。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他的眼睛。

他继续往下翻。他找到了另一份文件。急诊科的血液检测报告。

上面有林晚的血型。O型。

下面,是关于流产胎儿组织的血型鉴定。报告很潦草,是手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