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但陈言知道,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有昨天剩下的鸡汤。他倒进锅里,开火,加热。

他看着锅里翻滚的汤。白色的。浓稠的。热气带着香味,往上冒。

他想吐。

他关掉火。他靠在流理台上,大口地喘气。他的身体在发抖。不是因为愤怒,也不是因为悲伤。是一种更原始的、生理性的战栗。像是在野外,突然遭遇了超出认知范围的猛兽。

他听见卧室里有动静。他立刻收敛了所有表情。他走进卧室。林晚醒了。

“饿了吗?”他问。他的声音很柔和。

“嗯。”林晚看着他。

“我热了汤。”陈言说,“我端进来给你。”

他走出卧室。他重新开火,把汤热到滚烫。他盛了一碗,端进卧室。

他坐在床边,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林晚喝汤。

“烫。”他说。他吹了吹勺子里的汤,再送到她嘴边。

林晚看着他。她的眼睛里,有愧疚,有依赖,还有一丝他以前从未察觉过的东西。是心虚。

“陈言,”她开口,“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陈言笑了笑,又喂了她一勺汤,“不是你的错。我们……还年轻。”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舌头,像一块冰。

接下来的日子,陈言变成了一个完美的丈夫。他无微不至地照顾林晚。他计算她的营养摄入,他监督她的休息时间。他为她按摩因为久卧而酸痛的小腿。

他观察她。

他观察她每一次接到电话时,下意识的躲闪。他观察她在张锋来看望她时,两人之间交换的、隐晦的眼神。他观察她在服用他开的“安胎药”时,那一瞬间的犹豫。

那些药,当然不是安胎药。是他用维生素和葡萄糖,亲手搓成的安慰剂。

他也观察张锋。

张锋来得更勤了。他总是带着林晚最喜欢吃的水果。他会陪陈言下棋,或者聊一些律所的案子。他表现得像一个完美的、无可挑剔的朋友。

但陈言能看到他眼底的焦虑。那种焦虑,在他看向林晚的肚子时,尤其明显。

陈言在家里装了摄像头。微型的。在客厅的盆栽里,在卧室的台灯上,在书房的书架上。

他每天晚上,等林晚睡着后,都会去书房,看一整天的录像。

他像一个研究员,在显微镜下,观察两种微生物的互动。

他看到,在他去医院上班的时候,张锋来了。他坐在林晚的床边,握着她的手。

“都怪我。”张锋的声音,从电脑的扬声声器里传出来,很清晰,“如果那天我没逼你……你就不会去跟他摊牌,也不会……”

“别说了。”林晚打断他,“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幸好……幸好还有一个。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他……没怀疑什么吧?”

“没有。他对我很好。太好了。”林晚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每天都觉得……我快要疯了。”

陈言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他按下了暂停。他把这段录像,保存,加密,存进一个移动硬盘。

他关掉电脑。书房里一片漆黑。他坐在黑暗里,很久都没有动。

他感觉不到愤怒。他感觉不到心痛。

他只感觉到一种冰冷的、外科医生式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