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
两秒。
他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掀起了滔天巨浪。震惊、难以置信、然后是……滔天的愤怒。
他看到了我，看到了被绑在电击床上的我，看到了我脸上那个清晰的巴掌印，看到了我眼神里那快要熄灭的、求救的火苗。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
“阿……峰？”
这两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就是这两个字，像一道划破地狱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我所有的绝望。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像决了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我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音节。
“……救……我……”
4
陈昊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比手术台上的不锈钢还要冰冷。
他一步步走到王主任面前，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抬起手，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将王主任贴在我太阳穴上的电极片，狠狠地撕了下来。
“陈……陈院长，您听我解释……”王主任吓得魂不附体，语无伦次，“这个病人……他有严重的暴力倾向，我们是……是按照规定……”
“规定？”陈昊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像是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寒流，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谁给你的规定，可以不经过我的批准，就擅自使用18号治疗方案？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把我的……朋友，绑在这里？！”
他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朋友。
当这两个字从陈昊口中说出时，王主任的腿，当场就软了。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汗如雨下。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您的朋友啊！是……是他的妻子，刘女士，她塞给我一大笔钱，说他有妄想症，让我们用最……最严厉的手段，好好‘管教’他……”
陈昊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转身，亲手为我解开了手腕和脚腕上的皮带。
当束缚消失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虚脱了。陈昊一把扶住我，将他的白大褂，披在了我单薄的病号服上。
“没事了，阿峰。”他的手，用力地按在我的肩膀上，沉稳而有力，“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这句简单的话，彻底击溃了我从被背叛以来，一直强撑着的、脆弱的防线。我像一个在外面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家人，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嚎啕大哭。
那哭声里，有被背叛的痛苦，有被羞辱的愤怒，有濒死的恐惧，更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陈昊没有劝我，只是静静地，任由我发泄着。
许久，我的哭声才渐渐平息。
陈昊将我扶进了他那间宽敞明亮的院长办公室。这里和我待过的病房，简直是两个世界。有柔软的沙发，有温暖的阳光，还有一杯，他亲手为我泡的热茶。
“到底怎么回事？”他关上门，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凝重。
我用沙哑的嗓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了他。从三百万拆迁款，到那碗加了料的糖水粥，再到刘莉和她家人的丑恶嘴脸。
每多说一句，陈昊的脸色，就更阴沉一分。
当我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他手中的那个陶瓷茶杯，被他“咔嚓”一声，生生捏成了碎片。滚烫的茶水混着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滴落下来，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