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票的秘密
陈向阳的指腹蹭过粮票边缘时,指尖还沾着爷爷陈老根病床边的消毒水味。那两张攥得发皱的全国通用粮票,一张叁市斤,一张壹市斤,边角都磨出了毛边,叁市斤那张的右上角缺了个小角——就像爷爷昨天昏迷前,死死攥着他手腕时,指节卡出的印子,
“西坡地……春英……”爷爷气若游丝的声音还在耳边转,陈向阳把粮票夹回那本泛黄的《生产队记工册》里,册页哗啦啦响,露出夹在中间的半张黑白照片:穿打补丁的蓝布褂子的年轻人,蹲在土坡上,手里举着个粗瓷碗,碗沿边站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脸模糊得看不清,只看得见辫梢系着的红头绳。
这是陈向阳第三次翻爷爷的老物件。自从上周爷爷因肺衰竭住进医院,医生说“多陪老人说说话,想想旧事或许有帮助”,他就回了趟老宅——那栋快拆的土坯房,墙根都裂了缝,窗台上还摆着爷爷年轻时用的铁皮饭盒,里面盛着半盒晒干的蒲公英。
记工册是从炕席底下翻出来的,封面写着“1962年,第三生产队”,字迹是爷爷的,刚劲有力,和现在病床上蜷缩成一团的老人判若两人。陈向阳翻到第17页,果然有爷爷说的“春英”——用铅笔写的“春英 3斤”,底下画了个小小的“√”,旁边还注了行小字:“代存,秋还”。
“代存?秋还?”陈向阳摸着那行小字,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大概七八岁那年,他偷拿家里的白面馒头喂狗,被爷爷追着打,爷爷气得手抖,说“你知道这面是怎么来的?当年一口粮能救一条命!”那时候他只觉得爷爷小题大做,直到去年收拾老宅,发现粮票时才愣神——他这代人,早不知道“粮票”是啥概念,超市里的米面粉随便买,哪懂“凭票供应”的日子。
手机响了,是医院的护士,说爷爷醒了,要找“册子”。陈向阳赶紧把记工册和粮票揣进怀里,往医院跑。秋老虎还没退,路边的梧桐叶晒得打卷,他跑过街角的粮油店,老板正搬着一袋大米往车上放,吆喝着“新米到了,2块8一斤!”陈向阳突然鼻子一酸——爷爷当年,怕是连2两米都要省着过。
病房里,爷爷靠在枕头上,眼睛半睁着,看见陈向阳进来,枯瘦的手就往他怀里抓。陈向阳赶紧把记工册递过去,爷爷的手哆哆嗦嗦摸着封面,然后指着那行“春英 3斤”,嘴唇动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去…西坡地……找……”
“西坡地在哪?春英是谁啊爷爷?”陈向阳蹲在床边,把耳朵凑过去。爷爷却没再说话,头一歪,又昏了过去。护士赶紧过来量血压,说“老人身体弱,别再刺激他了”,可陈向阳看着爷爷攥着记工册的手,心里堵得慌——这粮票,这名字,肯定是爷爷藏了一辈子的事,他得弄明白。
第二天一早,陈向阳回了老家陈家村。村里大半房子都拆了,要盖新社区,只有村东头几户老人还没搬。他找到王婶子家,王婶子是爷爷的发小,今年快80了,耳不聋眼不花,小时候总给陈向阳塞糖吃。
“你说春英?”王婶子刚听完陈向阳的话,手里的针线就停了,“那是1962年的事了,那会儿你爷爷还是生产队的保管员呢。”她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苗窜起来,映着她脸上的皱纹,“春英是外来的,跟着她娘逃荒到咱村,就住在西坡地的破窑里。她娘有病,天天咳,春英才六岁,就跟着大人去地里拾麦穗,小脸瘦得跟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