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子鉴定报告甩在我脸上时，刚出锅的糖醋排骨正在滋滋作响。
“滚出去！骗子！”秦太太，我喊了二十年妈的女人，声音尖得像碎玻璃。
红塑料文件夹的尖角划过我下巴。有点麻。我弯腰捡起报告。白纸黑字，加粗的“非生物学亲子关系”。糖醋汁的焦香混着打印纸的油墨味，有点呛人。
“行。”我把报告折好，塞进围裙口袋。油点子在上面洇开一小块黄渍。厨房窗户开着，初春的风吹进来，灶上的火苗晃了晃。我关火，脱掉围裙。“这盘排骨……”
“拿走你的脏东西！”秦姝站在秦太太身后，声音甜得像裹了蜜糖的砒霜。她才是秦家真千金，三天前拿着另一份鉴定报告登门。她回来那天，我在炖一锅佛跳墙，火候正到关键。
我没看她，端起那盘糖醋排骨，滚烫的盘子边缘烫得指腹发红。汤汁金黄浓稠，裹着炸得酥脆的肋排，空气里酸甜气浓得化不开。“倒了可惜。”我说。
秦太太嫌恶地别过脸。秦姝嗤笑一声。我没再说话，端着盘子转身进了厨房旁边的佣人小间。这是我住了二十年的地方。十平米，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小桌。桌上堆着几本翻烂了的菜谱，还有半瓶老抽。
排骨放在桌上。我拉开衣柜，里面空了大半。秦姝的行李占了我原来的衣帽间，我的东西被胡乱塞进两个蛇皮袋，扔在墙角。我找出最旧的那件棉布外套换上，开始收拾那几本菜谱和笔记。笔记是我自己写的，什么火候能让茄子不吃油，怎么熬鱼汤才能奶白不腥。
门没关。秦太太的声音传进来，带着点如释重负：“……总算把这个祸害清走了，阿姝，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你想要什么……”
我把笔记塞进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排骨的甜香固执地飘着。我拎起蛇皮袋，最后看了一眼那盘排骨。糖醋汁有点凝固了，颜色更深了些。转身出门。
没人送我。别墅大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里面隐约传来的、属于一家三口的、其乐融融的笑语。天快黑了，风有点冷。我拖着两个鼓囊囊的蛇皮袋，沿着别墅区安静的林荫道往外走。路灯还没亮。
袋子很沉。里面是我二十年的所有，大部分是衣服。走到公交站，最后一班车刚开走。站牌冷冰冰地立着。我靠着广告牌坐下，蛇皮袋堆在脚边。
手机在兜里震。秦先生。我接通。
“小盏？”他声音还算平静，带着生意人特有的权衡。“到家了？”
“还没。在等车。”
他沉默了几秒。“你妈妈和阿姝……情绪比较激动。家里现在不方便留你。这样，我给你转五千块，你找个地方安顿一下。毕竟……养了你二十年。”
“好。”我说。五千块。买他二十年心安的零头。
“还有件事，”他顿了顿，“你在‘御膳坊’的实习名额……阿姝很喜欢那个机会。她刚回来，需要一点成绩立足。你理解一下？”
御膳坊。本市最顶尖的私房菜馆。我靠着一场市级青年厨师大赛亚军才挤进去的实习资格。那是秦家唯一没插手，我自己挣来的路。秦姝？她连糖和盐都分不清。
“哦。”喉咙有点干。
“我知道委屈你了，”他语调放软，“但阿姝毕竟……是我们亲生的。你懂事点。钱转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