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了。屏幕亮起,显示银行卡入账五千。余额:五千零三块二毛。
夜风更凉了。我打开帆布包,拿出一个旧饭盒。里面装着那盘糖醋排骨。早就凉透了,油脂凝成了白色。我掰开一次性筷子,夹了一块塞进嘴里。凉了的糖醋汁黏在牙齿上,酸味更重,甜味有点发齁。我用力嚼着冰凉的肉,骨头硌得牙床生疼。咽下去。胃里像塞了块冰。
城中村。鱼龙混杂。空气里永远是潮湿的霉味、廉价香水味、下水道味和油烟味混在一起。我租了个顶楼铁皮房。单间,十平米。一张床垫直接铺在地上,墙角堆着蛇皮袋。月租八百,押一付三。五千块瞬间去了一半。
铁皮屋顶,白天吸热晚上散热。三月底的天气,晚上闷得像蒸笼。唯一的好处是,房东在楼顶违章搭了个简陋的棚子,通了水电,默许租客当厨房用。
我把那几本菜谱和笔记摊在床垫上。灯光昏暗。翻到红烧肉那页,纸边卷着,上面有油渍。旁边空白处,我歪歪扭扭写着:“李记肉铺,后臀尖,肥三瘦七,凌晨四点最新鲜。”
楼下大排档的油烟顺着窗户缝往上涌,孜然辣椒味霸道地钻进来。肚子咕噜叫。我从帆布包里摸出个塑料袋。里面是几个冷馒头,昨天从秦家厨房顺出来的,当早餐没吃完。硬邦邦的。
我拿着馒头上楼顶。棚子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水龙头和一个布满油垢的煤气灶。角落里堆着其他租客的破锅烂盆。我找到一个黑乎乎的小奶锅,勉强能当炒锅用。水龙头流出的水带着铁锈色。我接了点水,把奶锅刷了刷。
锅烧热。倒一点点油,晃匀锅底。油星子噼啪跳。冷馒头撕成小块,扔进去。小火慢煎。煎到馒头块四面金黄,锅气升腾。撒一点点盐。简陋的焦香弥漫开来。我蹲在地上,守着那小奶锅,用筷子翻动馒头块。煎得金黄焦脆时,盛在缺口的瓷碗里。烫手。咬一口,外面酥脆,里面还是软的,带着面食的微甜和油盐的咸香。
楼下大排档的划拳声、炒勺碰撞声、劣质音响的歌声混成一片。我蹲在楼顶这方油腻的角落,一口一口,吃完了那碗煎馒头粒。胃里有了点热气。
第二天天没亮,闹钟响。凌晨四点。我爬起来,套上旧外套。凭着记忆,骑着楼下二十块淘来的二手破自行车,穿过沉睡的城市,七拐八拐,找到那个藏在老居民区深处的菜市场。
天蒙蒙亮。菜场门口已经热闹起来。三轮车突突响,菜贩子搬着泡沫箱,水产品区腥气浓重。我挤过人群,找到“李记肉铺”。卷帘门哗啦啦刚开一半,案板上的灯亮着,昏黄的光照着新鲜的红白肉。老板是个络腮胡壮汉,正磨刀。
“后臀尖,肥三瘦七,一斤半。”我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老板抬眼,有点意外地打量我,一个面生的年轻姑娘。“这么早?行家啊。”他麻利地割下一块,上秤。“一斤六两二,算你一斤半的钱。七十块。”
我递过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和一张二十。肉用塑料袋装着,沉甸甸,温热的触感透过塑料袋传到手心。还带着体温。
又买了点不要钱的猪皮、几根蔫了的胡萝卜、一把处理的便宜青菜、一小块姜、几头蒜。钱袋子又瘪下去一截。回去的路上,自行车链条嘎吱响。肉在车筐里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