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声音在油腻的空气中颤抖,带着最后一丝乞求和不解。
苏金良终于将他那尊贵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眼神,轻飘飘的,带着一丝不耐烦和轻蔑。
“你?”
他语气稀松平常,就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你不是还没结婚吗?女孩子迟早是别人家的。再说,你工作稳定,收入也不错。”
他顿了顿,抛出了最诛心的一句话。
“你以后不还得养我们吗?这份钱,用不着你。”
“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然后轰然倒塌。
这些年的一幕幕,像是失控的电影胶片,在我脑海里疯狂闪回。
十八岁那年,为了供苏涛和苏梅上大学,我放弃了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南下进厂打工。
每个月三千块的工资,我只留三百,剩下的全部寄回家。
二十二岁,苏涛沉迷赌博,欠了二十万高利贷,是哭着给我打电话。我掏空了所有积蓄,又找同事朋友东拼西凑,才把他从催债的手里捞出来。苏金令当时是怎么说的?他说:“晚晚,你最有本事,家里还得靠你。”
二十四岁,苏梅要上昂贵的艺术辅导班,家里拿不出钱。是我,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去做兼职,一天只睡四个小时,给她凑够了学费。
家里的第一台空调,第一台滚筒洗衣机,第一台大屏液晶电视……哪一样,不是我用血汗钱换来的?
我爸生病住院,苏涛借口工作忙,苏梅说要准备考试,只有我,请了一个月的假,在医院衣不解带地伺候。
我以为,我为这个家付出了一切,就算不是最受宠爱的,也该是最被倚重的。
我以为,我的付出,他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直到今天,我才发现,这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的可笑幻想。
我不是家人。
我只是一个工具,一个可以随时牺牲、随时榨取价值的“老黄牛”。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背叛的痛楚,像海啸一样将我吞噬。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而出,模糊了我的视线。
这个所谓的家,让我感到窒息。
我颤抖着,扶着桌子,一点点站起身。
喉咙里像是被灌了铅,我想嘶吼,想质问,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只想逃,立刻,马上,逃离这个让我作呕的地方。
我转身,迈出了第一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我爸那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
“走什么?”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我只是一个不听话的下人。
“你以后不还得养我吗?”
那语气,不是商量,不是请求,而是理所当然的命令。
我的脚步,猛地顿住。
我震惊地回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独吞三百万巨款,然后,心安理得地要求被他们抛弃的我,继续为他们养老?
这是何等的无耻!何等的荒谬!
眼泪,瞬间止住了。
心脏的剧痛,也仿佛被一种更强大的情绪所取代。
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从骨头缝里生长出来的,冰冷的、清醒的愤怒。
我看着我爸那张威严的脸,看着苏涛得意的嘴脸,看着苏梅事不关己的冷漠,看着我妈懦弱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