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嫡姐大婚那天,我流产了。

就在她凤冠霞帔、十里红妆,欢欢喜喜踏进镇国公府大门的时候,我,她那个不起眼的庶妹沈知微,正蜷缩在国公府后宅最偏僻的角落,身下洇开一大片刺目的红,将那身为了沾喜气而换上的、半新不旧的石榴红裙裾,染得更深,更暗,像是淬了毒的绝望。

痛,是撕心裂肺的,从小腹蔓延至四肢百骸,冷汗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比不过这心头彻骨的寒。耳畔是前院隐隐传来的喧天锣鼓和宾客笑语,衬得我这方天地死寂得可怕。视线开始模糊,我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尝到腥甜的铁锈味,才勉强维持着一丝清醒。

一双用金线绣着云纹的男式锦靴,停在了我眼前。是我那成婚半年的夫君,镇国公世子,陆瑾言。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尽最后力气伸手想去拽他的衣摆,声音破碎不堪:“夫君……孩子……我们的孩子……”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毫不掩饰的厌恶与讥诮,薄唇轻启,字字如刀:“装什么柔弱?沈知微,你心里清楚,这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种,本就不该留。”

野种?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瞬间击溃了我所有的希望。

我张了张嘴,想辩解,想告诉他,从嫁给你到现在,我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人,这个孩子,千真万确是你的骨肉啊!可剧烈的疼痛和灭顶的绝望攫住了我,一个字也吐不出,只有眼泪混着冷汗,无声地滚落。

他冷漠地转过身,对着旁边战战兢兢的丫鬟吩咐:“还不快把人弄走?留在这里晦气,冲撞了前院的喜事,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

脚步声渐行渐远,连同那模糊的光亮和喧嚣一起,被厚重的门隔断。世界彻底暗了下来。身下的血仿佛流不尽,带走的不止是一个未成形的生命,还有我对他、对这桩婚姻最后一丝微弱的眷恋。

失去意识前,我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若有来生,沈知微,绝不再任人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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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我的怨念太深,连阎王爷都不肯收。

我没有死。

只是那个孩子,到底没能保住。

我在那间冷得如同冰窖的偏房里躺了整整一个月,陆瑾言从未踏足半步。倒是嫡姐,新晋的世子夫人沈知雅,时常带着精致的点心和新奇的玩意儿“好心”来看我,话里话外,无非是“妹妹福薄”,“世子爷正在气头上”,“你且安心养着,莫要再惹夫君心烦”。

每一次,她都妆容精致,衣着华贵,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春风得意。对比着我形销骨立、面色惨白的鬼样子,真是讽刺至极。

我知道,那杯她在我入府后不久,笑着递过来的“补身茶”,定然有问题。可我没有证据。一个不受宠的庶女,一个被世子厌弃的妾室,在这深宅大院里,说的话有谁会在意?

流产伤身,更伤心。我变得愈发沉默,像个影子般活着。陆瑾言偶尔在府中撞见我,眼神依旧是冷的,甚至带着几分不耐,仿佛多看我一眼都嫌脏。

心死了,反而平静了。

我开始偷偷地看书,不只看女戒女训,更看史书策论,甚至一些医书杂记。我院子里那个被排挤的老嬷嬷,年轻时曾在宫中待过,见识不凡,她瞧出我的心思,暗中指点我。我还利用沈知雅为了彰显贤良大度而施舍给我的一点微薄银钱,悄悄打点府中一些不得势但关键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