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开心，这是沈玉衡第一次在她生辰时送她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把玉簪插在头上，对着镜子照了照，镜中的少女，眉眼弯弯，带着一丝羞涩的笑意。
也就是在这天晚上，她偶然听到了下人们的议论。
两个负责给她更换香囊的老妈子，在门外窃窃私语。
“你说这阿香姑娘，也真是个奇人，这香味养了沈少爷这么多年，自己却遭罪。”
“谁说不是呢？当年要不是少爷发现了她，早就喂了野狗了。现在能锦衣玉食地活着，就算被抽点香味，也该知足了。”
“话是这么说，可那老大夫也说了，这香气是她的精气神所化，常年被这么抽着，怕是……活不长久啊。”
“嘘！小声点！这话要是被管家听到，有你好果子吃！活不长久又怎样？能换得咱们少爷身体康健，那也是她的造化了。”
后面的话，阿香已经听不清了。她愣在原地，浑身冰冷，仿佛有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
香气是她的精气神所化？常年被抽着，活不长久？那些被收集起来的药渣和矿石，那些沈玉衡用的香丸、香膏……原来，都是从她身体里“抽”走的东西？
她一直以为，那个银香囊只是为了减轻她的过敏痛苦，却没想到，它真正的作用，是像一个吸血鬼一样，吸取着她的生命精华？难怪她从小就比别人虚弱，难怪稍微动一动就会觉得累，难怪大夫总说她气血不足……原来不是因为过敏，而是因为这个！
她想起了小时候模糊的记忆，那种被香味折磨的痛苦，那种浑身起疹子的瘙痒，还有父母那既心疼又无奈的眼神……原来，他们抛弃自己，是因为治不好自己的病，而自己被沈家捡走，也不是什么幸运，只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更深的火坑！
她冲进房间，一把扯下脖子上那个戴了十几年的银香囊，扔在地上。
银香囊发出清脆的响声，滚到了角落。没有了香囊的吸附，她体内的香气开始不受控制地散发出来，弥漫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那香味浓郁得让她头晕目眩，皮肤瞬间又开始发痒、发红。但这一次，身体的痛苦远不及心里的痛苦。
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是因为过敏，而是因为愤怒，因为绝望，因为一种被欺骗、被利用的彻骨寒意。
她想笑，笑自己的天真愚蠢，笑这荒诞的命运。
她也想哭，哭自己的身不由己，哭这从未真正属于过自己的人生。
她扶着桌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混合着脸上因过敏而起的红疹，显得狼狈又可怜。
十六年了，她像一个无知无觉的提线木偶，被养在这华丽的牢笼里，以为自己得到了救赎，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别人的“药罐子”，用自己的生命，滋养着另一个人。
这认知，比当年被父母抛弃在乱葬岗，还要让她心如刀绞。
窗外，月光皎洁，洒在庭院里，一片寂静。
而房间内，阿香扶着桌沿，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那股不受束缚的体香在屋内翻涌，她的皮肤已泛起成片红斑，痒意如潮水般漫过四肢百骸，可她像是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地上那个银香囊。
月光透过窗棂，在香囊上镀了层冷辉，那小巧精致的物件，此刻瞧着竟像个淬了毒的獠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