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人去张屠户家,把他煎坏的那锅药,连汤带渣,端一碗过来。
张屠户的婆娘不敢不给,很快就送来了。
我把它放在桌上,就在那盆正在浸泡的药材旁边。
一碗是黑乎乎、散发着焦糊味的浓汤。
一盆是清澈的水,浸着根根分明的药材。
对比强烈。
不用说话,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半个时辰后。
我把浸泡好的药材连水一起倒进紫砂罐。
放在烧旺的炭火上。
“第二步,武火煮沸。”
很快,药罐的盖子开始跳动,一股淡淡的药香飘了出来。
不是焦糊味,是一种混合着甘草甜香和草木清香的味道。
闻着就让人觉得舒服。
“第三步,转文火。”
我抽掉几块炭,让火势变小。
药罐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小的泡。
药香越来越浓。
我拿着一把蒲扇,不时地扇一下,控制着火候。
小豆子站在我旁边,看得眼睛都不眨。
我知道,今天这一课,不只是给张屠户上的,也是给我这个小徒弟上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
没人觉得不耐烦。
大家都在等着结果。
张屠户站在人群里,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他现在就像砧板上的肉,只能等着我下刀。
终于,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我揭开盖子,用一根竹筷探了探。
“好了。”
我端起药罐,把里面的药汤滤到一个白瓷碗里。
不多不少,正好一碗。
汤色是清亮的黄褐色,没有一丝杂质。
药香扑鼻。
我把这碗药,和张屠户家端来的那碗药,并排放在桌上。
一碗清澈如茶,药香怡人。
一碗浑浊如墨,焦味刺鼻。
“大家请看。”
我指着两只碗。
“同样的药材,不同的煎法,结果天差地别。”
“张大哥,现在你还说,是我的药有问题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张屠户身上。
他抬起头,嘴唇哆嗦着。
他看着那两碗药,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扑通”一声。
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对着我,跪了下来。
5
张屠户这一跪,把所有人都搞蒙了。
连我都愣了一下。
我以为他会继续嘴硬,或者直接开溜。
没想到他这么干脆。
“季大夫,我错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混蛋!”
他一边说,一边往自己脸上扇巴掌。
“啪啪”作响,一点不含糊。
“是我没听你的话,乱煎药,才害了我老娘。我不是人,我冤枉了你,我该死!”
眼泪鼻涕一大把,哭得跟个三百斤的孩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下跪不扶赖账人。
他这么一搞,我倒不好再说什么重话了。
围观的街坊也开始窃窃私语。
“哎,知道错了就好。”
“他也是一片孝心,就是人糊涂了点。”
“季大夫,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我心里冷笑。
道歉有用,要衙门干什么?
今天我要是就这么算了,那以后是不是谁都能来我回春堂闹一通,然后跪下哭两声就没事了?
我这铺子还开不开了?
我没去扶他,也没说话。